淮海会战一结束,新的淝水之战,垮下来的不是符秦的西北子弟,却是南朝王谢家将。曲终人散,“三春去后群芳尽,冬自须寻各自门”了。最足以说明金陵王气的黯然消亡,莫如陈布雷先生的服毒自杀,他以死谢君王,二十年追随左右,无补艰危,坦白承认自己无能为役,结束其毫无价值之一生。“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他是想这一死的刺激,使蒋先生有所觉悟,回头是岸的。陈布雷的死讯,蒋先生闻之悲泣不自胜,至于觉悟,那还差得远呢!
局势一变坏,蒋先生对左右的信赖便越来越差,左右对他的离心,裂痕越来越宽。天子门生,为他拼命的简直太少。淮海会战中,唯一在沙场殉国,只有黄伯韬将军,偏生他便不是天子门生。其他传来的那英勇殉国的故事,都是假的,那些门生都挂出了白旗,活在敌营中,把天子骂得一钱不值了。
因此,黄伯韬将军追悼会上,有人送了“黄埔精神不死”的帐子,倒成为讽刺的话头了。这一来,蒋先生依存经国的心理更深切了,天下滔滔,除了大儿能文小儿能武,又有谁靠得住呢?
到了1948年冬天,谁是忠心耿耿?谁是乃有二心?那已经难说得很。就是一向奉元首为神明的股肱之臣,也摇着头叹气,希望蒋先生回去休息了。蒋先生的下野,已成为朝野中外期待的唯一解开死结的法门。
大家以为蒋先生一下野,共方所攻击的目标口号,便失去了,除此,也找不出蒋先生内部团结的新途径来。这时候,经国才明白他自己的命运和他父亲结合在一起,也只有“同归于尽”的一途。蒋先生曾经把这张王牌(指经国)打到台湾去,又想叫他去收拾(四)川(西)康的局面,时不我与,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最危急的时候,经国才想起T君的旧话。可是,他自己的左右,也离心离德,找寻他们自己的出路去了。那时,政府忽然下令封闭《观察周刊》,连着《观察》工作人员也株连在狱,那时,储安平已从香港到北平去了。其中有一位D君,便是经国的左右,通过了他的关系,才释放出来的。还有一位W君,他的太太曾经是他(经国)的爱侣,他(W君)自己也曾在赣南做过工作;到了此时,也都成为新朝的战士,蒋经国那《虎岗夜宿有感》中所说的:“大家都遗弃了我了!”果真实现了。
那时候,蒋先生曾经向全国做过一次广播,说:“共党的宽大政策,是骗人的!”人人为着生存与安全,又有谁听他的话呢!南京、上海各机关的主管人,却接到种种警告,叫他们为人民立功赎罪,心理防线一崩溃,那就不可救弃了!
曲终人散日西斜,殿角凄涼自一家;
纵有春风无路入,长门关住碧桃花!
秦淮河畔的歌女,有人就带着飞向台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