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见到有刻录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在卖,老 板要价太高,当时进出几次后还是没买下,心想等等吧,过段 时间就不会是新鲜片种了,应该会降价。但我出门还没打开车 锁的时候,一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拿出50元买 走了那张片子。突然之间,我后悔了,后悔得要死。我想我是 应该买下的,但我想都没想要去和那个男子说,能不能转让给 我,看他那一点都不在乎钱的样子,我有什么资本让他转让? 价值的天平上,从来都不是单一的物质量化,而要命的是,往 往总是忘了加上感情。
不过,我现在是有这部片子的,而且看了很多遍。因为得 之不易,它成了我不外借片子中的一部。这像黎小军和李翘多 年以后重逢的桥段投射在我身上。我在外地偶遇这片子的时候 没问多少钱,问的是“老板,这卖吗”,让老板以为我有病。
或许是相思成灾了。
再后来,从VCD升级为了DVD,不喜欢洗衣服的我竟然不反对洗片。但我很少洗香港片。那些我陆陆续续从碟片店 淘 回 来 的 老片,上面一定会有我的汗渍,以及我曾经的体 温。从拿回来第一次播放时盘面光可鉴人到一次次读过后 划痕累累,我的年轮与它的生命线契合,我的喜好在它的 伤病簿上记载,不规则但很真实。
甚至到后来,什么地方会卡壳,什么地方会有MSK,我都 已经烂熟于胸,但还是不换,不离不弃。
画质差,不比DVD就不比吧,粗粝的影像还更像第一次看 时的野性与峥嵘,那是少年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忘了那部片子的片名,只记得身着白衣长袖当空的女主角 在里面说的那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会不会像赵咏华唱的那样,对这些片子说“我能想到最 浪漫的事,就是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
本就不大的房子因为片子的增多而显得更为逼仄。心的空间被挤压得无处游荡。 终于抽空,找了个下午,把那一个个大的黑盒子从片子上拆下来,又去买回来几十个CD包,把片子按类型一一放进去, 顿觉世界变大,心也变宽了。对自己说,打包真好。看着一个个静静躺在一起的片包, 我有种极度安宁的舒畅,如看《新不了情》一般。啊,真想把一切都打包,打包心情,打包自己,打包关 于港片的若干记忆。
一本书上说,CD是有CD心情的。我也有CD,虽然不多, 而且大都是电影音乐。对于那个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繁复的问题是因为 喜欢音乐才喜欢上电影,还是先喜欢电影然后才喜欢上里面的 音乐?我的答案当然是后者。《California Dreaming》、《你的 样子》、《追梦人》在电影行进到高潮时响起,哦,那是《重 庆森林》、《阿郎的故事》和《天若有情》!还有还有,《英雄本色》开场那崭新伪钞刷刷而过的音 乐,多么激越!《青蛇》结尾那遁去无踪、流光飞舞的音乐, 如此空灵!最难忘,那一阕《笑傲江湖》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正邪交融,健指如飞, 能卷起千层浪,也能弹出胸中志,热血都能融化北国的雪,不 自觉地轻声和、高声唱。闭目已然,千万里江山在握。
黄霑、雷颂德、辛晓琪、陈淑桦……写过唱过电影插曲的那 些音乐人将长久地被我们感谢,因为他们带来的听觉饕餮盛宴。 而他们也一定会在暗地里深深感谢港片向他们延展出的这么一个 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