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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林证券出来，何霜带他们去了家法国餐馆。那是一家很讲究的餐馆，餐具精致，美肴如画。进餐的时候，何霜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尽显疲惫，后来才知道，他们昨夜玩到凌晨五点钟才休息。何霜说，要不我挂个电话，下午取消去美联储的学习吧，顿时有人附和说好，但是龙先生坚定地说：“什么都能取消，美联储坚决不能取消。”　

美联储是美国的中央银行，中国的中央银行是人民银行。美联储最主要的职责是制定和执行货币政策，规范银行机构，维持金融系统的稳定，向海内外金融机构提供金融服务和咨询。实现相关的货币政策有三种手段，一是公开的市场操作，二是规定银行准备金比率，三是批准各联邦储备银行的贴现率。何霜对众人解释说：“在座的诸位都是关心海外上市的，所以必须密切注意美联储的新政策。”董先生恍然大悟， “前些日子，给中国施压要人民币升值的就是美联储？”吴先生也说：“既然是块宝地，那我们就去看看。”龙先生转头问何霜说：“那就是印美元的地方？”何霜说：“印美元的是美联储总督，在华盛顿，我曾经去过，还得了一小袋子打碎的美钞，是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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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团在美联储见到的第一个人叫德瑞，是个香港人，也是何霜的朋友，他在美联储已经工作五六年，常常往返于香港和美国之间。德瑞只能说粤语，所以何霜还是要当翻译。平时有人约见德瑞，一般要等到十一点半以后，也就是证券交易高峰后的一个小空当期，今天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最忙的时间已经过去。

德瑞从繁忙的交易台走过来，他清瘦高挺的身材，三十岁上下，精明和智慧流露在眉目之间。何霜介绍说，德瑞负责整个亚洲地区的银行业务，他是个铁打的人，每天都工作二十个小时。德瑞笑道，你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何霜说，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我不干了，后面排的人多的是，你可是美联储交易前台上唯一一个亚洲人，谁也替代不了你。所有的交易，无论来自东京的、首尔的，上海的，还是香港的，都是德瑞一杆子管到底，美联储银行能对他委以重任，充分说明了他的才能和智商。无论怎么说，一个东方人能混到这个台面，那绝对是光宗耀祖了。何霜和德瑞聊到香港，德瑞说，我天天都在想念家乡的美食，特别是妈妈煲的汤，在纽约没有那份独有的温暖，那是家的味道。

德瑞的老板来了，他被请了回去，众人看到了德瑞眼中的歉意。何霜说，没办法，德瑞的每秒钟都是金子。 

一位中年男士朝何霜走来，“嗨！”两个人同时把手伸向对方。来人叫杰克，原来是海伦的老公，他们已经离婚了。何霜把代表团的人一一介绍给杰克，杰克是个很健谈的人，他说，许多年前，中国人民银行曾经派人来美国学习，后来杰克又被邀请到北京去给中国人民银行高层讲课，介绍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汇率政策的制定和执行，等等。杰克憧憬地回忆着故宫、长城、各种中国美食，反复说中国之行令他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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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何霜做了个梦，梦中是围猎的场面，尘土飞扬，万马奔腾，一群猎狗在狂奔，一群猎鹰从她眼前疾飞而过。一头怀孕的母鹿中箭血淋淋地倒在地上，但后面传来魔鬼一样的笑声：“一箭双雕！”她回头一看，居然是亨特的脸。何霜醒来后回想那个奇怪的梦，如果亨特是围猎的将军，那自己是谁呢？是地上跑的猎狗，还是天上飞的猎鹰？猎狗也好，猎鹰也好，都不过是给围猎的队伍领路，收获最多的当然是队伍中领头的人。

来不及多想，亨特一个电话把何霜叫到了办公室。

亨特像往常一样先关好了门，何霜以为又是有什么商务要事要同她密谈。亨特开始侃侃而谈，高度赞扬何霜对公司所做的贡献，公司不会忘了她的……何霜开始警惕，她知道亨特的话锋马上就要转了，自己旁边一口暗井的盖子已经打开，她的一只脚已经踏空，掉下去是确定无疑了。亨特很明确、很坚定地表达了他的意思：“请把黄海集团的业务交出来，我们给你安排新的工作。”何霜的脸上挣扎出一丝微笑，微笑后面是不堪一击的绝望和愤怒。她眼前发黑，黑暗中有血光飞溅，她的灵魂消散了，消散在血淋淋的杀场上。

亨特这只老狐狸对这种场面应付自如。望着脸色苍白的何霜，他的眼睛里涌出了同情的目光——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他对何霜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休假，半个月？一个月？我都批。回来后再给你新任务。

何霜机械地接受了休假，她不想再追问原因，亨特已经清楚地告诉她，把这个项目还给布瑞，这个项目最初就是布瑞的。“我们是一个团体，需要每一个人的智慧和奉献。每一个阶段的情况不同，部署就会跟着变化，你已经胜利完成了你的使命，请把你的接力棒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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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霜知道，顽固抵抗只能是死路一条，她只能温顺、听话地交出接力棒。她现在彻底理解了大卫那种痛苦、绝望、无可奈何的心情。她应该庆幸她比大卫幸运，至少她保住了饭碗。她想起大卫曾经对她讲过，华尔街到处都是微笑的鲨鱼，面带温暖的微笑，却随时可能把你咬得粉碎，吞进肚子里了。何霜还和大卫说，在中国叫做笑面虎——微笑的老虎，跟你那个微笑的鲨鱼意思差不多。何霜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梦中那头流血倒地的母鹿，或许暗示的就是自己。亨特就是一条微笑的鲨鱼。

半夜，下起了大雨，下得昏天黑地，蓝光在天空闪烁，一切都扭曲了。

锐痛穿过何霜的心脏，她嚎啕大哭，直到把身体中的所有液体都哭干。她哭得肝肠寸断，天黑了，地暗了。她不甘心！她死得不明不白！何霜还是想不通，自己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转交给了布瑞？布瑞能比她更胜任？不可能！亨特到底玩什么花样？布瑞和亨特私底下有什么交易？何霜想得头痛欲裂还是没有结果。

这并不是亨特和布瑞的阴谋，亨特并不想临阵换将，他一直都是信任何霜的。何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关键人物是黄海集团的总裁——王总。王总只在招待晚宴上露了个面，没有参加华尔街的学习。何霜哪里想得到，这中间杀出了个程咬金，早已经偷摘了何霜的蟠桃，还把她种的蟠桃树连根刨走，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个人叫陈小劲，名义上是HQ投行亚太地区副总裁，实际上就是在HQ公司里面当一名高级投资分析师，毕业于宾州大学沃顿商学院，中国人，地道的北京人，跟大卫是校友，与布瑞是同一家俱乐部的会员。近年来，陈小劲因为业务发展战略跟顶头上司发生分歧，明里暗里过了几招处于下风，让他郁闷难平，不觉间起了跳槽的心。一次偶然谈话中，他从布瑞那里了解到MGS投行准备在中国大展身手，他觉得这对他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跟布瑞谈了自己的想法，布瑞说，好啊，你快过来，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陈小劲原来打算过些日子再跳槽到MGS，结果布瑞的单子被何霜抢了，找陈小劲喝闷酒。听完布瑞的诉苦，陈小劲暗想，这正是到MGS的一份见面礼呀！于是，他拍着布瑞的肩膀说：放心，我帮你抢回来。王总是我在国内的哥们，只要王总指定要你做，那个女人没办法。

当然这个版本只是何霜打听过来的，事实上远不是这么简单，陈小劲这么轻易地就把项目抢走，仅仅是布瑞想抢单，王总想换人这么简单？当然更深的内幕也轮不到何霜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