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仁从省团校培训回来之后,并未像自己说的那样,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还我的钱。别说是两千万,两万块都没有。三百八十万抵押贷款见不到,丁大成的一百五十万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两千多万的月利息就更不必提了。
面对日甚一日的资金压力,我觉得自己有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精神压力异常巨大。我开始逼费仁去收账,缓解流动性。
喝酒说事的时候,我才正式了解他生意上的问题:“你平时都是从哪赚钱的?不许再说‘赚钱要有贵人相助’这句话,我要听具体的!”
费仁拿着酒,眯着眼,看了我半晌。我说不好那种感觉,就好像平时看话剧前,等待开场白一般。他说:“我说了,你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想跟他扯皮,不论说什么,总还是要了解他赚钱的真正途径。单靠正业上的生意,他是养不起几千万有息资金的。我原本以为他会提及他合伙的道上老大,但其实不是,他讲的是另一个路子。
他先是给我讲了一个所谓“生死之交”的故事,说他能有今天,全都靠他那位“生死之交”的大哥。这个故事我从未听他提起,也从未听任何人提过。
穷困潦倒的那段日子,家里穷得连给儿子买奶粉的钱都没有。费仁太太常逼他骂他,要他去赚钱,快去赚钱。
有一天,他觉得难受,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家都养不起,就躲在城里的某条深巷子里喝酒,跟一个路过的黑社会老大发生了口角,动手打起来。黑老大打不过跑掉了,但很快叫了一大帮人来,把他痛打一顿后捆绑起来。
他告诉黑老大,老婆孩子养不活心里难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求能给老婆打个电话诀别。
黑老大听了特别感动,不仅把他放了,还跟他交上了朋友。黑老大拍着胸膛说,想赚钱就跟着我混,大老爷们命都可以不要,还怕穷死!
费仁从此就跟着黑老大混了。走私汽车、家电、枪支、毒品,都是违法暴利的生意。虽然冒了很大风险,但来钱确实很快。费仁说,他的第一桶金,就是靠做这些赚下的。
后来有次意外,黑老大在海边提货时,从船上不慎滚落水,黑老大竟然不会游泳,旁边的人也都惊慌失措。费仁当时第一个反应过来,顺手操起船上的竹竿把黑老大救上船来。老大获救后,拍拍费仁的肩膀说:“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从此以后,黑老大让费仁别再和他们一起冒这种风险,回家做点正当生意,融资出力就行,万一不小心东窗事发,弟兄们也不会出卖他。
就这样,费仁回老家镇上做起正当生意,融资进来的钱,都交给黑老大统一安排使用。都是暴利的活,确实非常赚钱。
听完费仁的故事,我满是疑惑,像是在听说书。费仁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提着酒说:“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啊?”
我不置可否,他悄声问我:“你玩过枪吗?”
我蒙了,平时我谨小慎微,多大生意都敢做,就是违法的事情不敢碰,别说枪了,毒品都没见过。费仁跟我碰了下杯,一饮而尽:“改天我拿一把让你耍耍!”
费仁当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话说得很流利。但我还是那句话,就算喝酒后说话再流利,也不可能流利到那种程度。唯一的答案,仍是他事先早就打了草稿在脑子里的,就等着我有一天会问,他再借着嘴巴变成了语言。但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费仁告诉我他那个“生死之交”大哥叫陈永桥,生意做得特别大的黑老大。他还笑言,要不是有这些违法生意支撑,哪可能翻得这么快。
我问他有多少资金在陈永桥那里,他说有将近三千万,很多都是赚的。我原本想说你也太大胆了,一下子垒了那么多。回头一想,我自己不也很大胆,两千多万想都没想就交给了他。我把费仁当生死之交看待,费仁把陈永桥当生死之交看待,所以不正常也变正常了。
我说既然是生死之交,现在极度困难,该叫陈永桥回笼些资金减轻下压力。费仁说早就跟陈永桥提了,陈永桥说现在风声特别紧,仓库里囤了上亿元走私货,怕公安盯上都不敢出货。前些天陈永桥生意也比较忙,但现在已经联系好了,过两天再去。
和费仁谈完这些后,我觉得特别郁闷,总感觉有哪个地方不对劲,但又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那么困难的环境,除了相信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希望他能让陈永桥回笼些资金,减轻下压力。
费仁去找陈永桥,效果不理想,说只拿回了五万。我特别失望,让他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得弄点钱出来。他告诉我,广东佛山有个很有钱的亲戚,现在四十万放在他那,打算过去一趟,看能否多借些回来,缓解下压力。
人在困难的时候都是弱智的。尽管每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拿出钱来,但我还经常对他抱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