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有好多种。有些人把生意当成是纯粹捞钱来做,有些人则把生意当事业来做。如果严子龙是前者,估计没什么问题;如果是后者,那就得看他对房地产这种事业有没有兴趣了。
每天晚上关上仓库门后,我就拿出兴盛商店所有的配货清单、台账,然后按客户进行归类,统计发货的数量、金额,试图找出商店最大的几家建材经销商,我感觉这个应该很有用处。
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整个兴盛商店的经销商轮廓差不多了解清楚了。严格来说,兴盛商店虽然也是经销商,但属于跨省代理商,主要做几个品牌。从整理出来的材料分析,下游的经销商分散在东西南北不少县市,远的到黑河,还有内蒙古。
我拿出地图,把商店的下游经销商所处的位置,一个一个标出来,画上圈点,标明统计的发货数量、金额。这个很重要,下游经销商的进货越多,就说明实力越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弱者天生就得倚靠强者。
据我观察,仓库的发货清单只能体现兴盛商店的一小部分业务,因为陈永盛不可能进那么多货囤积在仓库里,很多下游经销商进货量大,接到单子后会直接从厂家订货,然后直接发往工地。想要了解这些,要么找陈永盛,要么找陈永兴,但无论找谁,都不可能告诉我这些。
唯一的办法,我还是只能往王向华身上找突破。王向华跟陈永盛有些年头,对商店大大小小的经销商都较为了解。
想从王向华那里多了解点信息,其实并不难,花点小钱,请他吃饭喝酒就行。关键是别让人起疑心,把我当成是商业间谍,来盗取经销商信息的。
打定主意后,我便有意无意地找王向华吃饭喝酒。王向华是穷人家出身,吃喝不挑剔,也比较随便。烧烤店、冷面馆、饺子馆,只要能吃饭的地方就行,酒也是十几块一瓶的白酒,或者当地产的散白,一顿饭下来,几十百来块钱,有时候他也抢着买单。
东北人吃饭不计较,也讲究你来我往。今天我请他吃饭,改天他一定会回过头请我吃饭。一来二去,不单是能交流些信息,还认识了他不少当地的朋友。
王向华的朋友有卖建材的,也有小包工头,跟这些人打交道,虽都是小人物,但说话做事很坦荡,想什么就说什么,不遮遮掩掩。
觉得东北人喝酒不像南方人,端起酒就干,似乎缺少点东西。每次和王向华出去吃饭喝酒,人多的时候,总得有人提着酒说两句,按南方的话讲:客套。喝酒过程中也不像南方人有那么多配套花样,如打通关、划拳、玩骰子,常常就是你提口酒,我提口酒,然后大家慢慢喝。
酒过三巡,坐在我旁边的小包工头,叫白健,四十来岁,长得黑黑瘦瘦,肤色跟姓氏差别太大。他已经是第三次提酒了,看他那模样,正喝在兴头上。“今天呢,确实很高兴。跟大家一块喝酒,觉得特别自在,并且还认识了韬尘老弟。我觉得这个兄弟,特别实在。来,相聚就是有缘,我再提口酒,大家把杯中酒干了!”
喝完酒后,白健提议换个地方喝酒,他做东。他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肯定是想去喝花酒。
钱多的人自有钱多的去处,钱少的人也有钱少的去处。哈尔滨的街头巷尾,有许多类似酒吧的唱歌地方,也是KTV包间,也有坐台小姐。于我而言,跑路之后还能有机会上这种地方喝花酒,还真有点出乎意料。
久违的灯光,久违的音乐,还有久违的坐台小姐,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崔六洲、陈威科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很想念他们,可能这俩小子这会在酒店的某个包间里,正搂着艺校小姐,摇骰脱衣,好不自在吧。
六个人进了包间,叫了六个小姐。其实当时我真想把小姐退了,以前都不想花这冤枉钱,何况现在是跑路,囊中羞涩自不用说。可是既然大家都叫了,我也不能装清高,会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感。出门在外,该花的钱就花吧,交朋友重要。
叫了两箱啤酒,几碟小菜,六个人围着方桌子,一边搂着小姐,一边喝酒唱歌。北方人喝花酒没什么意思,除了搂小姐唱歌喝酒,少了点娱乐性的东西,比如摇骰子、划拳,觉得有些闷。
王向华喝得已有些差不多了,我借机往他身边靠过去,跟他聊起了我想了解的话题。
哈尔滨东、西、北三个方向,我有意挑了三家下游经销商,感叹这些人生意做得这么好。王向华毫无戒心,说:“这几家算什么啊,还有比他们做得更好的!一年几百万销售额,那是小菜一碟。”
我饶有兴致,趁热打铁。王向华一连说出了四五家经销商的名字,大庆、齐齐哈尔、佳木斯、呼伦贝尔,好些个地方都有。我尽量将这些信息都记在脑子里,怕过会忘了,借玩手机时记在草稿箱里头。
王向华也挺烦闷,郁郁不得志地说:“兄弟合不来,我们下面人很难做啊!早上我又被骂了。”说着,很无奈地端起酒和我干了一杯。
喝过酒,他解释说:“内蒙古发来的货单,我明明核对了好多遍,才交给财务。可是,厂里发货竟然发错站了,足足耽搁了三天!经销商打电话给老板,老板让我去问他哥,问到最后也不知道哪出错了,最后全是我的错!咔咔咔,自背黑锅,挨顿骂!冤啊!比窦娥还冤!”
我有些疑惑道:“怎么说也是亲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再者合不来就分家啊,干吗非得挤在一起?”
王向华拍拍我的肩膀道:“弟弟有所不知啊!好些年啦,一直这样。老太爷不同意兄弟俩分家,所以分不了。”
白健其实根本没在唱歌,一进包间连麦克风都没摸过,只摸小姐。王向华抓起桌上的花生壳丢了过去,骂道:“你个老色鬼!后天我要去内蒙古,你去不去?”
白健有些醉眼惺忪,问:“内蒙古?好啊,去,当然去,回家看看。”说着,搂住小姐扯开嗓门唱道:“常回家看看啊回家看看,哪怕给老婆洗洗内裤……”
王向华知道白健喝多了,没再理他,又跟我干了一杯。
“后天我要去内蒙古,经销商打电话说货有问题,老板让我过去看看。”王向华有些无奈地说,“咱这些打工的,真他妈的不容易。”
话刚说完,手机响了。王向华拿出手机一看,说是老板,就起身走出包间接听。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对我说:“老板也在喝,应付不了搬救兵哩。走,跟哥一块瞅瞅去!”
说走就走,临行的时候,我看见王向华付了我和他的小姐小费,一人五十块。当时我觉得特郁闷,还以为是南方行情,一人两百块。五十块小费,勉强还说得过去。
陈永盛也在喝花酒,只不过档次高了些。从桌面上的酒来看,他们也是从别的地方喝过才转战于此的,刚开始喝不久。
陈永盛见救援人员到了,神情马上不一样了,卷起袖管说:“今天非得让你趴着抬出去!”说着,举起酒跟对手碰了一杯,仰首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