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研究拆迁资料，一百三十八户拆迁户，户主姓名、丈量面积、价值评估都很详细。把已经签协议的住户去掉，剩下九十多户。我发现一个现象，要得多的那些人要么是房子特别小，也就是全部在四十五平方米以下，要么就是房子特别大，都在一百五十平方米以上的。换句话说，越穷和越富的人，成了拆迁最大的阻力。那些签了字的住户，都是生活过得去的中间阶层。

老伍、我还有严子龙，都随拆迁公司的人下去谈过，有的拆迁户嫌给的少，根本连理都不理你，有的干脆说忙，骑上自行车就走，把你晾在一旁。

这两年政府进行棚户区改造，拆迁户都已经变成人精了，知道开发商交了大额保证金，拆迁不可能停，所以不管提出什么条件，早晚都得答应。

我和老伍对公司利润进行测压，返迁面积必须控制在两万平方米以内，否则可售楼房的均价压力就会非常大。地块的位置不在县城的主干道上，均价如果高了，滞销是毫无疑问的。

拆迁遇到这么大的麻烦，让我心烦意乱。和严子龙跑了几趟片区分管棚户区拆迁指挥办公室，主任姓林。又是请客，又是送礼，林主任才配合我们去做拆迁户的工作。伟龙地产作了让步，每户多送了几平方米，最后苦口婆心才劝动了十来户，但力度还是明显不够。

我和严子龙又分头跑了多趟规划局、建设局，甚至去找分管城建的副县长。请客送礼不必说，能请得动的领导都请了，效果也多多少少会有。今天劝走几户，明天说服几户，每签订一份协议，伟龙地产就要损失几平方米的面积。

老伍说得非常对，拆迁就是得快。因为动迁进展缓慢，很快便陷入困境。剩下的三十二户拆迁户，基本已经全都咬定条件，否则坚决不搬。这三十二户拆迁户的要求是，必须给门市！

听到他们开出的条件，我和严子龙都很吃惊，很明显是有人把公司的报建计划透露给了拆迁户，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挑拨怂恿拆迁户。联想到拿地的时候，政府里也有些人不守规则，拆迁出现泄密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我让严子龙去找吴晶，虽然上次合作的事情最后没弄成，但吴晶好歹在小县城做过几年房地产，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学点经验。

我也没闲住，打电话约杨山吃饭。杨山没到吴晶公司当办公室主任前，就是在拆迁公司工作，应该能有点办法。

杨山也知道我们已经拿了地在开发了，我突然打电话给他，什么目的估计也能猜个八九分。一杯白酒下肚，我才开口道出困境。

杨山五年前在拆迁公司做事，那时候拆迁不像现在这么难。钉子户有，但不多，撑死了就十来户。对这些钉子户也好办，大冬天的派几个小弟，剪电线、砸玻璃、泼汽油，反正就是一唬二吓三动粗。

杨山说的这些，其实就是网上经常看到的野蛮拆迁。看我失望的样子，他拍拍我肩膀说，对这些钉子户，讲道理没用，除了动粗没别的好办法。但事先要跟公安方面做好沟通，只要他们不较真，小弟们干完就跑，不会有事的。

“说白了，那些拆迁户就是赖着你想要钱！”杨山骂道，“操他妈的，这帮人，是越穷越赖，越赖越穷！当年吴姐拆迁的时候，我真想揍他们！”

说实在的，我也想过杨山说的办法，但可能对一部分人有用，对一部分人来说应该作用不大。再者伟龙地产在小县城没什么背景，如果真这么做，怕会引出什么严重后果。

剩下的这三十二户拆迁户，有的确实如杨山说的，越穷越赖。有的故意叫老人守着家，有的则不上班也不工作，天天躺在家里喝酒睡觉，怕拆迁公司强拆。

印象最深的是一户姓郭的人家，老伍听说过这家人。户主叫郭长处，三十多岁，和老母亲还有老婆孩子，一家四口人挤在不足四十平方米的旧房子里。

郭长处说白了就是个败家子，年轻的时候嗜赌成性，几年前把父亲活活给气死了。之后也没见悔改，甚至是变本加厉，外面欠了赌债和高利贷，就把老婆送去给债主睡觉用来抵债。

像郭长处这种人渣，比起费仁来，不止可恶千万倍。

我和拆迁公司的人去过郭长处家，他老婆虽说不上花容玉貌，但长相还算可以，一家人老老小小，在郭长处前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郭长处俨然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无赖模样，我真恨不得像杨山说的那样，雇几个小弟教训他一顿！

郭长处咬死补偿条件，起码得给一个房子，两个门市，否则死也不搬。简直就是一条疯狗！穷疯了！我二话没说，起身就走。

那天气得我吃不下饭。不论是余秀秀，还是李冰冰，做的饭菜都是正宗南方口味，我每餐都能吃两大碗米饭，那天一碗饭吃到一半就咽不下去了。

感觉胸口压着块石头，憋着一肚子火，而且没地方发泄。心想如果连郭长处这种人渣都摆不平，房子也别拆了，伟龙地产也别做了，干脆收拾铺盖回南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