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不休的蝉鸣、从容的江流,还有心神恍惚的学生和兴致勃勃的体育老师,互为补集,构成第一堂体育课。除了作文课,体育课也是两个班合上。体育老师看起来又壮实又难对付,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以后你们会感谢我,否则你们会变成豆芽菜或者啤酒桶,你们高三一年就会发胖二十公斤,高血压、高血脂、高血酸,体检不合格、体能测试也不合格……你笑什么?(指豆科学)你以为自己这副吸毒鬼似的身材很酷吗?”第一课是下马威,绕学校外围的江滨跑半程马拉松。
石号号迈动长腿,冲在第一。
“爆发力不错,耐力肯定不行!”豆科学也迈动不短的腿,冲上前去。
十几岁的雄性是一种战斗型生物,无法用暴力解决的问题,就由体育竞赛来解决。当一半人乏力到走路时,陆书理竟然耐力发作,与豆科学齐头并进。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问句,“学园祭,能请你做活动人体广告吗?”
“要办摄影展?”豆科学问。
她使劲点头。
“那该在学校网页上做广告……慢着,时髦值超过去了!”豆科学翻江倒海而去。
豆科学与石号号之间,拉锯战仍在持续。必须持续!他们起伏不定、性情多变,是那么清醒、又那么易怒。竞争的刺激性,就在于绝大多数人必须认输。
豆科学蹿入老城区,因为地处军用机场的飞机起降航线上,这里的房子一律不超过四层。巷子里只听得卷闸门拉上拉下,过境车引擎突突,合成了讨生活的噪音。一位老先生在门槛外戴着老花镜拔鸭毛,细绒毛随风上扬,缓缓落入二楼的窗口。石号号坐在窗前,表情庄重地写着什么。
走上咯吱作响的楼梯,一撞开木门,豆科学就恶狠狠地问:“谁让你妈妈为我求情?”
回答他的,是嗖的一声尖哨,一支箭刺进豆科学手边的门框。老房子光线昏暗,石号号举着弩,烟尘在午后阳光中起舞,斜投向他的肩头,“从九寨沟七百块钱买来的连发弩,能拿你来试试吗?”石号号挑衅地再次瞄准他。
“七百块钱就让我Game Over,太便宜啦!”豆科学一鼓作气扑上去,对准石号号面门就是一拳。
石号号仰了仰头,又挺直腰,把血啐在地上,“你的拳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在那天早晨,豆科学就知道了,石号号的胆大妄为……穿裙子来上学,是很可笑,但全校,不,全城,除了“南货店”的售货员,没有哪个男人有胆这么干!
两人没命地扭打,从书桌上撵到床上,再摔到地板上。秋老虎的闷热,少年汗如雨下,听觉滞重、视觉模糊,只有嗅觉分外灵敏……能闻到木头的气息,书香油墨,头皮屑的甜腻,还有一种恍惚的……生命力的味道!
可惜豆科学近身肉搏完全不得要领。“你不会是受虐狂吧?每次找我比都是输,输了还要找我比。”石号号压在他身上,他徒劳地抓着地板,指甲发出尖锐的刮擦声。
“教务主任取消警告,罚做100小时义工,让我们挑选,是在食堂维护打饭秩序,还是打扫图书馆?”豆科学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却是征求意见!
石号号不可遏止地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
他笑得太厉害,连鼻血都流了出来。
“真恶心,赶快找块毛巾擦擦吧。”
他连忙仰起头,找纸巾,还是笑个不停。因为他知道,豆科学很好事,却很单纯,是个一尘不染的魔婴。
闪光灯一亮,再一张合影,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陆书理站在门口。
“你怎么无处不在!”石号号砸出枕头,鸭毛飞舞,她发出含混的喊叫又跑走了。
“是陆书理带我来的。”豆科学通告,之所以要连名带姓,只因这名字同本人反差太大。
“她很喜欢你吧。”石号号轻松地问。
“难道不是你?”豆科学诧然,“难道这个回合我赢了?”
“那恐怕喜欢的是我。”石号号歪着头说。
“可恶。竟然不是我!”豆科学生气了,“学园祭上我一定要赢你!”
“连这个都要比?”
“如果不比,从头开始就不要比;既然比了,当然样样都要比!”
“那把她捉来问一问吧。”两人决定去捉陆书理,怎奈她跑得很快很快,怎么都追不上。
老城区向西是江滨大道,跨江大桥的引桥直接从废弃仓库顶架了过去,题字是请“从皇族后裔到国学大师”的启功先生写的,美好的字迹。“桥有七公里长哦。”陆书理钻进引桥下的杂草丛,暮色转过桥头,她按动快门.他俩悲惨地赖在栏杆上,又成了模特儿。
齐腰高的蕨草,西风拂起裙角,绷带小狗衔着她闪闪发亮的长银饰,虽然被她偷拍,但她才是观赏对象啊……豆科学与石号号严肃地发问:“陆书理同学,你比较喜欢谁?”
陆书理疑惑地瞧瞧豆科学,又疑惑地瞧瞧石号号,随即笑了,笑得那么彻底,让少年一颗急于爱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膨胀了。她合拢双手朝他们喊……
空中如响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