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树叶飞出清洁工的扫把飞回树枝。
驻阿富汗美军射出的榴弹退进枪管。
监控摄像头中两个穿军裤的少年身影。
校园。宁静的校园。升旗、做操、晨跑、运动会,学生们会合到校门各一侧又散开。高考倒计时的日期迅猛增加,一张张日历飞上月例牌。7月上旬的日历总会静止一会儿,那是无人过问的暑假。剥落的假期前的黑板报。英文作业簿上的圆体字。一张卷边的值日检查表。一只手撕下了9月1日。
教务主任搓着日历纸望向窗外,“另一位家长呢?”
“还在路上……”有人轻咳。
石号号的妈妈也穿着今秋流行的裙子,“我把儿子小学初中的品行记录都带来了,我想他说的是真话。他们在草丛里练柔道。”任何父母都认为他们的孩子是天使。
另一位班主任笑起来,这是一种担忧津贴的笑容,“健身教练一小时还收一百块钱呢。”
“嗯。”教务主任瓮声瓮气。
“也可能真是打架。”妈妈又郑重起来,这并不代表她的放弃,“石号号练柔道,也练钢琴。在榻榻米上,在音乐厅里,同另一个人严肃认真地打成一团,试探能不能做对手。”在一个连动手也会衡量得失的年份,“在品德栏给他打个红叉,反而冤枉了那位豆同学。”一定是这句话为她赢得了印象分。
“我也觉得这俩孩子不同一般,所以把家长请来。”教务主任抓抓脑袋,“挨揍的可是你的儿子哦,你却为他求情?”
“反正多几块乌青又不会死。”妈妈粲然一笑。
批评教育的最后一个阶段,把当事人叫到师长跟前,相互道歉,保证海枯石烂永不再犯。
当穿着裙子的石号号走进来时,教导主任手攥纸团青筋暴跳——
“给我出去!”
石号号几乎是被吼声刮出了走廊!
豆科学则差点儿没笑到背过气去。
这是一座老式的办公楼,门廊上粉刷过语录,走廊漆黑绵长,迎着逆光,只能看到一个个来访者的轮廓——
“教导主任大概后悔了……”石号号扯开裙摆。
“如果开学第一天给你们一个处分,杀鸡给猴看,你们就该收到教导主任、团委书记、年级组长和班主任联合签发的‘警告卡’了,而不是打电话给父母,让他们做补救。” 兰老师靠在走廊尽头搓着手,她的手势,就像他们之间存在一种超越师生关系,更接近苍蝇与蚊子之间的共谋关系。
“这像是一名可敬的班主任告诉坏学生的话吗?”石号号问。
“你们该趁早认识认识这个世界。”她拍掉手上的粉笔灰,虽然白板笔、幻灯片成为流行的授课方式,她仍保持着用小黑板记要点的传统,“帮我把小黑板抬去教室。”
从一开始,就没人想把他们分开,指使他们一起抬黑板,纵容他们扭打成一团,从同学到老师,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没人能预知将来。也许是九月阳光下,一颗毛茸茸的蜜桃男孩(使劲儿憋嘴也无法减小他的微笑),另一个散漫地任裙摆拍打胫骨,一前一后抬一面画满集合图形的黑板,走过班级早操队形线组成的花纹地砖(子集、交集、并集),象征了他们现在与将来的所有关系,就像多米尼加博物馆墙上几个狂热分子泛了黄的照片,并不是天天能轻易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