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弟姊妹五人,三个大的都出生在太行山革命根据地,我出生在左权县,妹妹二林、弟弟小雪在涉县。太行根据地是抗日战争中八路军总部、一二九师师部所在地,我前面还有一个姐姐,日军 “扫荡”时夭折了。1942年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太行根据地大蝗灾,日军大“扫荡”,我生下七天就被送到辽县王家庄一户农民家抚养,二林出生后,也送到农民家抚养。当时日军不断扫荡,根据地老百姓全力支援八路军,生活很艰难清苦,抚养我的农民家赤贫,生活艰难,奶爹后来对我说,三岁时我就知道跟着奶哥哥捡树枝草棍,给家里当柴禾。
1945年抗战胜利,奶爹把我从左权县送到涉县,见了父亲,不认识,大哭不止,闹着要回“家”。和父亲住在一起,年纪小不懂事,父亲只好又把我送到驻地一户农民老奶奶家住,记得当时曾和区党委二十几个孩子一块,由一个区党委正在养病的干部当老师,教我们读书识字。父亲有时还能抽空带我到河边玩,替我摘花,这是我小时候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1947年6月,父亲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又离开了。1948年秋天,妈妈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南下开封、武汉。进了城我又住校,还是见不到爹妈,认阿姨当娘,傻乎乎的,更不知父亲是干什么的,仍然陌生。
父亲1954年调到北京,我也到北京上学,开始是住校,上中学后住在家中,与父母见面的机会才多了些。那时我眼中的父亲令人敬畏,喜怒不言于表。平时他没有更多的亲密语言,至多拍一拍肩膀,说“不要驼背,腰要挺直。”
父亲在太行山战斗了十年,对太行情意深重。他在华北局工作时,到山西出差,总要看望太行山的老劳模,看望我和二林的奶爹奶娘。
我和二林在根据地农村长大,父亲常说,根据地养育了你们,不能忘记太行山。父亲还告诉我:在根据地你两岁时,有一次你妈妈去看你,天黑骑马抱着你过清漳河,马突然失足,妈妈和你全摔到河里,身上都湿透了,当时正值寒冬,你都快冻僵了,妈妈抱着你在河边附近找到一户农家。老乡开门一看是八路军干部,立刻找出干衣服给你和妈妈换上,救了你一命,我们不能忘记他们。父亲进城后始终惦记根据地老百姓,还要我们有机会去乡下看望奶爹奶娘他们。记得一次二林上中学放暑假,父亲让她回涉县奶娘家,并要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周后二林回来,父亲问她参加劳动几天?二林说劳动了一天。父亲脸马上沉了下来,很生气。二林委屈地哭了,说奶娘不让她下地干活,说她回来一趟不容易,领她到各家亲戚串门,二林坚持要参加劳动,奶娘才不得已让她去了一天。父亲平时对我们虽然很严厉,但讲话从来不沉脸,不对孩子们发脾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沉下脸和孩子们讲话。我也才知道,父亲是多么看重孩子们的成长。
父亲在华北局工作时,到山西出差总要看望根据地的老英雄、老模范,李顺达、申纪兰等都是父亲的老朋友,父亲看望他们,倾听他们的意见。1990年夏天,我和小雪随父亲回山西,他已84岁高龄,到了当年太行区党委曾经住过的地方,父亲清楚地记得他住过的那些房子,叫得出房东的名字,认得出房东家的老老少少。太行的战斗岁月,深深地烙印在父亲心中,他和根据地的人民有特殊的生死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