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白是一个不太会笑的人。
连他身边最亲密的兄弟路维青,都很少看见他的笑容。他嘴角偶尔会有的一点弧度,也是带着冰冷的,与其说他是在笑,倒不如说他是在嘲讽,那是一种孤傲又悲伤的表情。
然而,看着眼前沉睡的女孩,他却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那一瞬间的祥和,犹如星河灿烂、日月清朗,恰巧被睁开眼睛的苑昭禾看到。
她心头微微一颤。
原来他并不似表面看去那么冷酷无情,原来他也有真心露出笑容的时候,或许在他的心底,有着一片隐秘的幽幽深潭,虽然深不可测,却长着一滩柔柔的水草,只要有东西触碰得到,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让他动容。
苑昭禾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简洁的竹屋、清新的空气,耳畔隐约还有清晰的鸟鸣声。
虽然没有弄清身在何处,但是因为看见了展凌白,她就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快乐情绪从心里蔓延开来,忍不住要和他开开玩笑。
“展凌白,你笑的样子很可爱啊!”她眨动着灵慧的一双大眼,眼睛笑起来,眯成一弯新月形状。
展凌白迅速收敛了笑容,他下意识地从床前后退几步,那一抹笑容也飞快消失无踪。
只听吱呀一声响,竹屋的门被人推开,苑昭禾转过头去看,发觉门口站立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手里端着一碗白粥,虽然相隔数步之遥,依然可以闻见白粥所散发出的香甜气息。
苑昭禾有些窘迫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将头侧向长榻内侧。
展凌白快步从长榻边退后,一直走向门边,他经过路维青身边时,路维青伸手将白粥递给他。他迟疑着没有去接,路维青却已经放了手,两个大男人犹豫之间,那碗粥从交接的空隙间跌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顿时摔得粉碎,粥香更是四溢。
“拿惯青冥剑的手,竟然接不住一碗白粥么?”路维青隐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对石化一般伫立在门口的展凌白道,“若是让小雷他们知道,你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尽毁了?”
面对路维青的善意嘲讽,展凌白的脸上不觉泛起了一丝红晕,抿紧了唇角,略垂着头,像逃离一般,飞快地离开了竹屋,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苑昭禾一眼。
“我叫路维青,展凌白是我的好朋友,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匆忙窘迫。”路维青看着匆忙远去的背影,大笑又一次从他那里爆发出来。
“这是哪儿?是他把我带回这里的吗?”也许是药丸的作用力,苑昭禾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头脑也异常清醒。
清晨船舱内那一幕,确实将她吓得不轻,然而就在她看到展凌白微笑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阴霾多日之后的阳光,从家中逃离出来的那个夜晚所经受的所有苦楚、惊吓,竟都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这里是扬州郊外十里的小镜湖,凌白最近一直住在此地。”
苑昭禾心中不禁暗喜,原来自己已经到了扬州,眼前的路维青,应该是他的密友,否则也不会对他开那种玩笑,吓得展凌白落荒而逃。
“你也是塞外人?”
路维青礼貌地摇了摇头,“我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扬州,”他仿佛有些明白她的心事,主动补充说,“凌白祖籍东辽,他父母早已不在世了,家中也没有兄弟姐妹,来中原的机会也不多,他不喜欢这里。”
苑昭禾看着路维青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脸色不禁有些红了,“我没有问他。”
“问与不问,都是一样。姑娘嘴上没问,心里却好奇,所有关于他的事情,你一定都很想知道,对不对?”路维青神情悠闲恬淡。
“你这人可真奇怪。”苑昭禾当然不肯承认,但是想起展凌白刚才那副被嘲讽之后的尴尬模样,她不禁也像路维青一样,觉得很好笑。
窗外难得的风和日丽,连着几日的阴云终于拉开了帷幕,把阳光返还给了人间。
丰宁山庄却在这样一个晴天里,遭遇了一场霹雳,整个天空仿佛都要塌下来,庄主苑观植的脸简直要扭曲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早以不复了往日里的威严形象,一旁坐着的宁夫人,也是哭得肿了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把庄里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寻找,找不到小姐,就不要回来!”苑观植激怒之下,大声吩咐着护院。
“奴才这就去!”护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领命飞奔而去。
就在这日清晨时分,苑观植与宁夫人照常刚用完早点,在前厅商量着女儿昭禾的大婚之事。事情还没商量出个头绪,却见侍候昭禾的贴身丫头寒烟没头没脑、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头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寒烟呜咽了好一会儿,苑观植和宁夫人这才听清楚她哭泣的原因——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苑昭禾昨晚离奇失踪了。
宁夫人闻讯,当时就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