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昭禾与路维青在客栈房间内对答的时候，展凌白早已在窗外静候了许久，将二人的谈话尽入耳中。

展凌白一早出门，虽然说是出去打听消息，心里却还是挂着苑昭禾的伤势，担心她不慎摔成内伤。他想到她又昏迷了一整夜，心里有所愧疚，因此归来时顺便去了街市，打听到灵山镇有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做的点心和蜜饯味道纯正，料想女孩儿家想必都喜欢吃小零食，便将每一样都买了些，打包拿了回来。

路维青所擅长的本是医术，展凌白的轻功其实超出他许多，他本想观察一下苑昭禾在做什么，再悄悄将点心放到她房间内，不料刚走到附近，就听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二人关于“皇太子妃”的对答，正好一字不漏地进入展凌白耳中。

他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一种东西在断裂，更像是被人从背心刺了一剑，一种忽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几乎猝不及防。虽然在此之前他就知道，她是江南富户千金，她的父母要她所嫁的人绝不是普通人，却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是木朝最尊贵、最有前途的男人——西京皇太子赵无极。

那样一桩完美的婚姻，不止是他，就是其他身家清白的男人，天下间又有几人的身份地位能够超越大木朝皇太子？而他，只是一个刀头嗜血、随时可能丧命、居无定所的劫匪、杀手，他能给她什么？能给她带来哪怕一点点的幸福吗？

想到这里，展凌白的手不觉有些颤抖起来，手里提着的点心包裹，也变得无比的沉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像她这样善解人意、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若是去了西京皇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太子妃，天下最美味的糕点都会摆放在她眼前，这种偏远小镇上的小零食，也许根本不值得她看一眼。

展凌白忽然觉得，挡在眼前的那扇门，不再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了，那像是一道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隔着沧海桑田的距离，就那么把他们原本就疏离的两个世界轻易隔成了天涯海角。

天色几乎全黑，路维青在“云宾楼”的雅室内找了展凌白，他身边放着数十个空瓶，人却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仿佛喝的是水。他显然已经醉了。只有一个醉到极处的人，才能保持这种貌似清醒、但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倒地不起的状态。

展凌白被路维青扶回客栈时，苑昭禾正站在客栈门口张望着，见到他们，连忙迎了出来。她隐约嗅到了展凌白一身的酒气，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路维青阻止了她的触碰，沉声道：“你快去吩咐厨下熬一碗醒酒汤来，记住，里面一定要加上白芷和当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醉成这副样子。”

在看到挂在苑昭禾房间外的那一包点心时，路维青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竹林小筑里，展凌白也常常喝酒，但是还没见他醉到如此程度，一个修炼过至高境界武功的人，居然不知道自己被谁带回来、带到什么地方，还能乖乖地跟着别人走，这绝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路维青把展凌白扶进了卧房后，放倒在了床上，拿了沾湿的布巾，擦干净了他的脸。

他和展凌白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路维青还是第一次看到展凌白如此狼狈，仿佛是一夜之间，那个冷静自持、内敛无情的展凌白就消失了。

道是无情却有情，无情之人的情，才是这世界最珍贵最难得的。

只可惜，天意弄人。

过了一会儿，苑昭禾匆匆忙忙端来了醒酒汤，路维青刚要从她手里接过醒酒汤，却听见她说：“还是我来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