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虫闷闷地在草丛里发出单一的叫声。

黄昏时分，西边已经有了隐隐雷声。可行脚僧还是一个人坚持上路了。

从登州到长安，好远的道路走过来。如今说来到长安只有一天的路程了。然而行脚僧没有办法等到明天天亮再起程，他必须黎明前赶到长安，因为明天是七月十五，是那位传说众多的高僧说法的最后一天。

记不得走了多少时辰，连照路的火把也已经燃到尽头。暗夜漆黑，漆黑的暗夜浸满无名的恐怖。行脚僧一边走一边高声地宣起佛号。听到那位西域归来后闭门修行了十几年的著名高僧突然出山，要在白马寺讲经说法七天七夜，他马上打点行装离开登州踏上了奔向长安的旅程。紧赶慢赶，走到长安边上也已经是七月十四。赶了这许多天的路，哪怕只听到一天的说法，那也是值得的。可如果再慢一天，就可能错过听天下第一的高僧说法这千载一遇的盛事。行脚僧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一边心里安慰自己说，暗夜行路，与从日本漂洋过海来大唐的水上日子比，算得了什么呢？

萤火虫在路旁的草丛中飞得很低。忽明忽暗地让他一瞬间想起故国田埂间的童年岁月。萤火虫低飞，真的要下雨了。行脚僧想着，脚下加了劲头。突然，一阵劲风掠过，雨哗哗地落下来。就在那雨声里，他仿佛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呼唤。

“是人是鬼？”一瞬间，行脚僧觉得头皮发炸，满怀忐忑地大声问道。

没有清楚的回答。但雨声里分明还是夹杂着话语的声音。

“有人吗？”

行脚僧又大着胆问到。

“来的，是，…… 哪位大德？”

那边依稀在问。

借着忽然炸开的一道闪电，行脚僧看到在不远处的路旁长亭，模模糊糊好像有一个老僧人卧在那里。

“来的，来的是，哪一位大德？”

对方不太连贯的问话行脚僧终于听清楚了。

“小僧来自登州。”

行脚僧回答着，壮着胆靠近前去。忽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直裰。他使劲去掰，可怎么也掰不开，而腰间仿佛被顶上一件硬硬的事物。他用另一只手去拂，闪电光中他看到，那原来是一个很大的方盒子。

“传尔……传尔……”

他听到老僧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

终于被掰开的老僧人的手，直直的耷拉下去，顶在腰间的方盒子这会儿也滑落到地上。行脚僧用手去摸，才发现老僧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此时，行脚僧独自面对着的，是一具素不相识的陌生僧人的死骸。风雨交加之夜，一切来得何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