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BM PC的得失

提起PC，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IBM。甚至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整个行业都在做着“IBM PC兼容机”的生意，围着IBM PC大做文章。对于很多一般老百姓来说，IBM就是“做PC的那个公司”。

但其实IBM并不是PC的发明者。自英特尔公司1971年发明微处理器后，1975年，一家叫做MITS的公司研制出PC的前身ALTAIR8800，使用英特尔8080微处理器，但是没有显示器和键盘。1976年，一家名叫苹果电脑的公司成立，并于1977年推出了配有键盘和显示器以及拥有彩色图形功能的APPLE Ⅱ电脑，这是最早进行大规模生产的PC，在市场上获得青睐。不过开始时人们还只把这类产品叫做“微机”（Microcomputer），一直等到IBM推出以“PC”为名的产品时，这种机器乃至这个行业才被称为PC行业。

苹果电脑的快速成功吸引了大批的仿效者。随后的几年，市场上出现了几十家微机生产商，但是，无论是苹果还是这些厂商，都像S/360之前的大型机厂商一样，使用不同的微处理器、操作系统和软件，没有统一标准，彼此互不兼容。

传统的IBM研发势力并不重视这个市场，早在1975年时他们曾以自己的技术推出一部叫做IBM 5100、定价从9 000美元到2万美元的“重量级”（约22千克）微型电脑来测试市场，结果失败，因而下了对市场并不看好的结论。直到IBM的总部管理委员会看到像VisiCalc（最早的电子表格软件）这样的商用软件出现，能把微机用在企业环境中，才感到威胁和势头不对，于1980年匆忙介入。为了避开传统研发势力的干扰，管理委员会在佛罗里达州成立一个独立的业务部门研发PC。为了一举超越竞争对手，他们必须在一年之内推出自己的产品。但假如要依靠IBM自己重新设计的话，起码要三年时间。这个部门认为唯一的方法是采用开放架构和标准，操作系统委托独立软件公司开发，而处理器则从第三方或IBM内部以竞标方式选择。这个建议最后被管理委员会接受，打破长久以来的研发传统。一年后的1981年8月12日，IBM发布了售价不到1600美元的第一款PC，IBM 5150，并将其命名为IBM Personal Computer（IBM PC）。而PC这个缩写，也由此成为所有微机或PC的代名词，PC的时代正式开始。

IBM PC一上市立刻受到疯狂追捧，1982年中，IBM PC以每分钟销售一台的速度席卷市场。很快，PC市场就形成了IBM和苹果双雄较量的局面，双方各自推出新的产品，在技术上进行激烈的竞争。在IBM PC面世以前，PC只是专业人士“个人业余”的嗜好。IBM的参与，为这个行业加上了“商业用”的标签。独立的软件公司看到企业客户的商机，纷纷开发能在IBM PC上使用的商业应用。得益于企业市场和开放架构的帮助，到了1984年，IBM推出的PC/AT已经彻底击败苹果的Macintosh电脑，成为PC业无可争议的霸主。

虽然PC不能说是IBM发明的，但PC行业的兴旺无可争议地和IBM的市场思想领导力分不开。在IBM振臂一呼的同时，IBM的开放架构实际上制定了PC的行业标准，同时也延伸出一个IBM PC兼容机和应用软件的市场。一些PC兼容机生产商如康柏、虹志电脑（AST），一度成为IT的新贵，抢走不少IBM的市场份额，二者甚至曾经抢在IBM之前制造出基于英特尔386处理器的电脑，康柏还一度成为PC界老大。只是这些公司和DEC、王安等一样，最终都悄然消失。前者一度想进军系统业务而吞并DEC，最后被HP收购，而后者则在1998年把剩余的知识产权卖掉。

IBM PC的诞生，虽然让自己在多年内拥有PC市场的“冠名权”，但IBM并不是其中的最大赢家。由于IBM5150使用的是英特尔8088微处理器，操作系统使用的是IBM委托微软公司开发的MS-DOS系统，而且IBM采用开放标准，公开了大部分技术资料，这使得其他生产商很容易生产出相同架构、采用IBM标准接口的IBM PC兼容机。于是，英特尔的微处理器和微软的操作系统得益于IBM的市场影响力，成为了PC的标准架构，在IBM PC兼容机市场中，坐收渔利。英特尔和微软也因为这个机会脱颖而出，前者战胜了摩托罗拉等微处理器生产商，后者的MS-DOS超过了另外两种主要操作系统CP/M 和PASCAL，成为PC市场的最大赢家。

当今天再来回顾那段历史，如果当初IBM选择的不是英特尔和微软，那么今天的IT行业不知会是怎样的。又假如老沃森或小沃森还在经营IBM的话，他们会否容许IBM PC的处理器和操作系统两个最重要的部分不被IBM所拥有？又假如IBM当时坚持“买断”MS-DOS的话，微软还能够在20世纪90年代叱咤风云吗？这几个问题关系到谁真正主宰PC市场标准的问题，直接影响了将近30年的PC时代的格局，同时也带给我们有关业务模式设计和战略制高点的讨论。

PC业务曾经对IBM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收入有很大贡献，也让IBM的名字走入寻常百姓之家。但失去战略制高点标准的控制意味着，开放架构是市场竞争中最纯粹和残酷的一种状态，随着时间的转移，生产的效率和成本几乎成为唯一的生存条件。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难明白为何IBM最终在20年后也要洗手离场，专注于利润更高的业务。而至今还活跃于PC市场的企业，全都已变成成本控制和市场包装专家，在狭小的创新和利润空间中生存。唯一的例外是苹果，在第一次PC大战之时，它以技术创新赢得部分市场的欢心，却因为“标准”原因败阵于IBM和兼容机体系。30年后，苹果从经验中学到，光是技术创新并不足够。它第二次的成功，实际上是业务模式设计、产品创新、建立标准和企业文化等综合能力的执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