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尔七点钟在阿普丽尔伊万斯的旅馆大厅和她碰面,然后到附近一家叫做“山景”的餐厅吃晚餐。整个餐厅唯一看得见的山景,就是后面墙壁上一幅退色的大壁画,所以他只能借着烛光欣赏眼前阿普丽尔柔美的脸部线条自娱。
“这个城里,几乎所有东西都冠上了景字,”他对她说,“石景、园景、山景。可是我看到的,只是一群拼命保护自身利益的卑鄙小人。”
“这和州首府有什么差别吗,迈克?”
“我想没有,”他承认道,“或许我只是已经习惯那里了。”他伸手取来一支她的香烟:“说说,你今天下午做什么了?”
“我开车去扎维尔曼恩的宅邸,但是没能进去。外面有一堆示威群众,又是叫嚣,又是丢石头。最后,警察过来把他们赶走了。”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手上绑着绷带的男人?”
“谭纳吗?他就在那儿,还是带头的哩。”
他抚平额头上一小缕不太平整的鬈发,然后察觉到,自从和阿普丽尔在一起后,自己对外貌格外在意起来了。“他们只是要求增加工资,还是里面带有某种种族歧视的意味?”
“嗯,据我了解,事情是因为雇用了几个黑人引起的,但好像还另有隐情。根据今天下午的观察,我认为,这场罢工示威已经逐渐发展成示威者与扎维尔曼恩的私人战争了。”
“斯隆遇害,可能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吗?”
“我看不出来。唯一可能的关联,就是斯隆对曼氏影业服务公司有兴趣。”
他知道自己从没对她提起这件事:“谁说他对曼氏影业有兴趣了?我从没提过这一点。”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上钩的女人:“少来了,迈克!我们两个都知道,曼氏影业是生产色情电影的大本营。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也是为什么我会来这里的原因。这样彼此怀疑,对我们两个都没有帮助。”
“该死,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抱歉,”她坚决地回答,“无可奉告。”
“好吧。”他暂时放弃了追问。这时侍者送上了晚餐,在和坚硬的牛排奋战了几分钟后,他问道:“你去找苏珊娜沃瑟尔又是怎么回事?她说你昨晚找过她。”
阿普丽尔大笑道:“其实那是个意外。我想去看看斯隆遇害的房间,结果弄错了,跑到她的房间去了。我问了她几个问题,然后就尽快离开了。”
“你怎么有办法进入案发的房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经理打开那个房间的锁,而且还是在警察已经花了一整天拍照和采指纹之后。”
“有时候,女孩子比较有办法,”她回答,“我送上一个微笑,柜台人员就告诉我房间号码了。我原本打算撬开门锁,只不过他弄错了,给了我那个秘书的房间号码。”
“你打算撬开门锁?”他一脸错愕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只要你的房门没有挂上门链,今晚我就有办法溜进你的房间。其实非常简单。”
“现在的女子短期大学也教这种东西吗?”
“当然没有。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可不是上女子短期大学的那种女孩。”
他啜了一口水,对她笑了笑:“我的房门不会挂上门链。”
他们离开餐馆,开麦考尔的车子前往曼氏影业工厂的方向。他的心里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除了……和这位诡异又迷人的女子回自己的旅馆房间。
然而只开了几英里,他就发现有辆车子在后面跟踪。他举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有人跟踪我们。你能不能看一下是谁?”
她回望后方,他们正经过一处明亮的购物中心。她告诉他:“是警车。”
“你看得见是谁在开车吗?警官,还是便衣?”
她默默观察后方的车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想是鲍尔副队长。”
“我想也是。”
“我只在旅馆和他见过几分钟,但看起来像是他。”
麦考尔把方向盘向右急转,拐进一条介于两片田地中间的道路,它似乎通向某栋看不见或根本不存在的农舍。警车缓慢但似乎毫不迟疑地向前开走了。
“我想你甩掉他了,”阿普丽尔说。
“先别这么确定。”
但是开到大约一半,他突然停下车。她几乎立刻警觉起来,然后说:“你没告诉我,你早就打听好了本地的情人巷地点。”
“伊万斯小姐……”
“叫我阿普丽尔。”
“阿普丽尔,我的工作从来不会和性扯上关系。事实上,在某些圈子里,我可以说还以不近女色著称。”
她正要开口回答,他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有辆车子在他们后面转进了同一条路,车头灯向他们笔直地射了过来。“又是鲍尔吗?”
但是她看不见,车头灯照得他们头晕眼花。“我想不出来,他找我们能有什么事?”
麦考尔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如果想吓唬我们,那就有他好看了。”
他走向对方时,那辆车的车头灯依然亮着,然后他听到大力关车门的声音。“是你吗,鲍尔?”他喊道。
“啧啧,”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轻笑道,“这不是州长的跑腿小弟和他的女朋友吗?希望我们没有打断你们的好事。”
麦考尔倒抽了一口气。是凯利谭纳,而且不只他一个人。麦考尔把手挡在眼前遮住强光,他看出另外还有三个人。谭纳向前踏进光圈里,麦考尔看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把老式的黑色左轮手枪。
“把枪收起来,谭纳。你用不着这玩意儿。”他说,但他并不完全确信自己说得对。
“迈克,小心!”阿普丽尔在他背后喊道。
谭纳发出邪恶的声音低笑着:“我们只是好奇地跟来瞧瞧你和你的女朋友,麦考尔。你们继续吧。”
“去死吧!”
“或者,你要我们代劳?我们做那档子事可是很神勇的哟。”
“我相信。不过如果那就是你想做的,你得先用上手中那把枪。”
谭纳厉声喝道:“抓住他。”
杰克考辛斯基,那个曾经帮他带路去曼恩家的年轻人,踏前一步,握住了麦考尔的手臂。
“你也有份啊,杰克?”麦考尔问。
这话似乎让考辛斯基感到很痛苦:“有些事是没得选择的。你和扎维尔曼恩站在同一边,和示威工人作对。”
“我今天碰到了你哥哥,杰克。”
考辛斯基犹豫起来,转向谭纳:“我们也许该放他们走,凯利。”
“妈的,我自己来!”
麦考尔转向阿普丽尔:“发动车子,离开这里,穿过田埂开出去。”
“没有你,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