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煤炭业是个靠天吃饭的行业。在煤矿主们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形象的另一面,那些身陷漫漫熊市无法翻身的煤老板同样比比皆是。谁都无法预测熊市到来的时间,谁也无法保证能杜绝防不胜防的矿难。为了尽量远离这些万劫不复的行业性灾难时刻,矿主们能做的,就是抓住好年景,不惜一切,保住利润。在这个不知鼓点何时中止的“击鼓传花”游戏里,他们要最大限度地从手上的资源中获取超额收益,然后,抽身走人。煤价疯涨,超量开采的强度就和煤矿易主的频率一样,交互上升。民营矿显然周转余地更大,尤其在监管松弛的时间里。表面上,宋家沟矿采矿证上登记的年产量只有3万吨,矿主却有办法让它在超量开采的戏法下变出十倍甚至数十倍于此的惊人产量来。按照每吨煤2元钱的环境补偿金计算,柠条塔村每年从矿上收取的费用在五六十万元左右,据此可保守推算出它的年产量高达二三十万吨。陈兴光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这个看似衰老的矿井随时可以焕发青春,成为一台名副其实的造金机器。
所有的关键最后只在于一点:你相不相信,煤炭正处在一个千载难逢的牛市行情的起点上。许多人都怀疑,包括那位大赚一笔后急流勇退的大股东。陈兴光相信。
张继峰没什么理由拒绝这个交易。陈兴光过去几年下注宋家沟矿的正确是个很好的证明,至少他第一步就没看走眼。张也看得出,陈兴光确实没有图他什么。一个县法院监察室的副主任,说不上具体能帮什么忙。他拿不出多少钱,以陈兴光在生意场上的多年积累,弄到这点钱完全可以不费气力。或许,陈兴光只是需要一个有着官方身份的朋友和他站在一起,以巩固他尚不牢靠的信念,加强他的盟友关系。
“那我入点股,”张继峰对陈兴光说,“你帮我赚钱。”一个小小的松散的“官商结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成了,随意得没有任何仪式感可言。
那时候敢放手一搏的人很少。多数人守着攒了半辈子的现金,搁哪儿都惦记着;一些人还在动着做些小买卖的算盘;有些听到风声、跃跃欲试的赌徒,又碍于手头拮据,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碰巧,这些障碍,对张继峰都不存在。他人过不惑,期待一搏;他有一个做煤矿的老同学;他有着政府背景;他手里刚好又能凑出这笔钱来。他的媳妇,从沙渠村的拆迁置换中分到了一间门面房,这可以帮助他变现到不小的一笔资金。“这样吧,”陈兴光建议他,“你把你现在住的那房子过户给我,算43万,凑足180万。刚好10%的股份。”张继峰知道,他那房子值不了这个价。老同学又给了他一个面子。
2005年6月,张继峰让陈兴光给他打了“今收到张继峰宋家沟煤矿入股款壹佰捌拾万元”的收据。时间填的是2005年2月23日。这位人到中年的小法官成了隐姓埋名的煤老板。他看起来就要飞黄腾达了。但很快,令人难以想象的噩运接踵而来。
陈兴光说得没错。很快这片黄土地上上演的奇迹,再一次见证了这个商人凌厉的直觉。陈兴光没有食言。按照事先的分红约定,张继峰在入股的头一年就收到了180万的分红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