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董事长最难做的一件事情是算别人算不清的账。我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要做决定,这就牵扯到算不清的账,因为你是投资未来,而很多人只要现在。比如我需要500亿建立体城市,这叫投资未来,但我现在用这个钱也可以马上买地、盖房,这叫现实。多数人会说后者赚多少钱能算清楚,这叫算得清楚的账;前者万一打水漂怎么办?因此没人敢做决策,因为算不清账。
马云在10年前说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当时没人相信,今天都信了,现在房子、汽车什么都能在网上卖。我说立体城市如何好,董事会、股东响应的人不多,因为大家都只算能算得清的账,而对那属于未来算不清的账没有概念和把握。但是我心里对未来是清楚的。现在这个事情越来越靠谱,最近有风险投资跟进,对公司的估值已经涨了10倍。这时,大家才慢慢觉得这事儿恐怕是真的了,要不然怎么有人投钱呢?于是跟随者就越来越多。
算这些算不清的账,就是算现在和未来。多数人会算现在。实现未来理想的中间环节是不确定的,谁愿意算未来呢?神才是算未来的,所以神永远在我们头上;祖宗是算我们过去的,所以祖宗总埋在地下。另外每个人心里头的未来也不一样,就会有争议。所以董事长面临的挑战是如何说服董事会,拿一部分钱做未来的事情,更多的钱做现在的事情,从而在现在和未来之间做好分配。比如我们在新加坡做研发中心、在公司做培训,这是做未来的事情,跟眼下挣钱没有直接关系。公司的领导人每天要算的很多事是在分配资源的时候,把多少分配给现在,多少分配给未来,而“未来”两个字是没有具体时间的,有时候3、5年,有时候10年,比如对人的培养,什么时候见效呢?有的20年以后才见效。董事长在董事会里面,就是去做未来的事情,推动公司做未来。马云说过:“明天很美好,今天很残酷,后天更美好,但是我们看不到明天就死亡了。”所以当一个领导者就是在今天、明天、后天,还有昨天之间,不断过滤和做决定。
哪些属于算不清的账呢?针对同样一件事,时间不同,对这件事的价值观选择就不同,根据价值观来筛选这件事合理不合理,而不在于这个事本身值多少钱,这笔账的算法就不一样了。比如同样100块钱,如果是用作赃款我就不做,用作善款我可能会做,但也不能全做,因为全做公司就无法持续发展了,中间还得留点儿利润。公司在决策的时候,赚钱不赚钱有时不是唯一性的标准,还有很多社会价值方面的考量。比如这件事是绿色环保的,即使少赚5%我也愿意做。价值观决定了公司是不是一个负责任、令人尊敬的公司,而做这样的公司常常是要花成本的。
同样一件事,究竟该跟谁做,也是很有讲究的,这很像女孩儿找老公,嫁给不同的人,命运绝对不同。很多人都不主张早恋,我的小孩儿有约会的时候,我却很鼓励她,她觉得很奇怪。纵观人类历史,你会发现幸福跟恋爱的起始年龄没关系,因为历史上没有一个特定的规律说几岁开始谈恋爱就一定行。《红楼梦》里的林黛玉13、14岁就恋爱了,过去现在也有很多女孩儿20多岁才恋爱;晚恋也不一定就幸福,早恋也有幸福、不幸福的,这跟年龄没关系。但是女孩儿跟谁恋爱绝对有关系,我关心这个,而不关心她什么时候开始。在孩子18岁以前我有监护人权利,只要求她在公开场合约会就行了。18岁以后这些都不再管。但是她跟谁恋爱,决定她一生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她跟恋爱对象都很上进,比如俩人一起努力读书备考清华,那这个恋爱越早开始越好。如果她跟一个黑社会烂仔在一起,即使等到25岁开始恋爱也不行。公司也是一样,不在于做什么,而在于跟谁做。我们做新城国际项目,有很多选择对象:私人的、国企的、外资的,专业机构的、非专业机构的,甚至是来路不明的钱。早年我们不懂,只要给我们钱,我们都叫爹。后来发现不行,好钱才叫爹,坏钱我们不要。
我们选择跟香港置地合作做新城国际,按照合作方的要求,光中介费算下来就要付8000万,包括结构顾问、机电顾问等。在北京所有做公寓、住宅项目的没有一家花这么多钱的。当时很多人说我们是大股东,没必要花这么多钱,并担心对方会黑我们钱。可我觉得,人家是超级大款,大老远跑这儿来,不可能是为了占我们这点儿便宜。我们公司的情况很像嫁到城里的农村姑娘,觉得城里什么都贵、城里人不会过日子,比如在乡下河沟里洗澡不花钱,城里热水要收钱;在乡下不需要抹化妆品,进城买瓶洗面奶都得很多钱。但是如果不花这个钱,不改变原有的生活习惯,这个姑娘就不能入乡随俗成为城里人,而永远是乡下人。所以我说你要做城里人媳妇,这笔钱你就得花;我们既然要变成像人家一样的好公司,那我们就得付这个成本。现在我们感受到了好处:跟置地合作10年,我们的观念完全改变了,变成“城里人”了。我们在CBD做Z3的时候,另外一家合作伙伴也出现这种问题,老觉得我们花钱多,我跟那老板说你不想做城里人,那你就别花这钱;现在全世界最牛的建筑都花这钱,你不肯花,那就做一个乡下人的炮楼子吧。
找所有比我们强大的公司合作,这是我们的首选。这样我就不仅可以迅速成为城里人,还能再成为城里的贵族。千万不能找比我们还差的合作,这和对方的规模大小无关,而是它的价值观、做事方法、经验等等,可能会把我们往下拖。过去北京江湖女子有一句豪言壮语说“吃大款、喝大款、傍大款、消灭大款,最终自己成为大款”,这里除了“消灭大款”不能做,其余都是对的。人一生就是要找这样的机会,最终让自己成为“大款”。
什么时间做、选择什么样的价值观、跟谁做,这些考量使得每件事情可以有无限多的组合,这是困扰董事长做决策最多也是最难的一点。比如在上海做商用不动产,我们有10个亿,这个项目应该跟谁合作呢?如果没有好的合作伙伴,我们会选择不做。最近有机会跟香港置地一起投标项目,我毫不犹豫决定做,因为它是好公司。香港置地公司成立120年了,信用绝对好,他挣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和这样的公司合作,我们当然要做!选择一个新的合作伙伴,除了对方专业上要很强之外,我还希望这些专业能转化成万通未来的优势。决策的顺序永远是未来和现在要平衡,好和坏要取好,优和差我们取优。这样钱的作用才可以被放大到无限。
我们做立体城市的规划时,想请国外一家很牛的机构做顾问,我花钱请他,但是他不做。他说他没来过中国,对这里的人和做事习惯不了解。但是之前他跟香港置地是长期伙伴,有次他们见面时顺便提及:中国大陆有家叫万通的公司找我,你们了解吗?香港置地说这是个好公司,结果他马上给我们打电话,同意合作。所以过去的一个决策会带来后边很多事情。如果当时你碰上一个坏人,他不仅让你做不了城里人,还可能偷税漏税、行贿乱搞、拖你下水。各种决策的累积成就了企业的现况,现在我们没有欠钱,没有官司,因为一开始就决定跟好人在一起,近朱者赤,我们也变成了好人。董事长的工作,就是算这类算不清的账,算现在和未来,算是非善恶,算合作伙伴的优劣,在这个框架内决定用这些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