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市纪委对临湖大道的工程建设情况了解这么多,可当时并没有跟我提出什么来呀!我还以为纪委对建设项目是门外汉,只作壁上观呢。如今看来,我的想法真是很傻很天真呀!
我心里发虚,嘴上忍不住替自己争辩一番:“小田呀,你说的这三个问题,我作为当事人,可以一项一项跟你解释。拆迁问题,历来是老大难,全国哪个地方哪座城市都是如此。不信你可以问范处,看省城是不是这样。当时搞拆迁确实闹出过一些纠纷,包括一个居民拎着一桶汽油跑到拆迁办去威胁要自焚,可最后我们都给予了妥善处理——不处理好,临湖大道工程也不可能开工啊。预算超支问题嘛,这个对于工程项目来说,也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你看,仅增加道路的宽度,临湖大道的总投资就该增加多少?而且任何工程超支都有具体的原因,比如地层复杂、地形变化,这里增加一座桥梁、那里增加一段涵管。还有就是拆迁补偿这方面,由于那些钉子户不断给政府出难题,大大增加了工程支出。至于路灯和绿化问题,你们没直接介入工程的人真的就不懂了。路灯的质量有好有坏,价格有高有低,外形有美观有难看,品牌有名牌有杂牌……我们当时考虑,既然要把临湖大道修成一流工程,那么路灯就是装点道路最为重要的景观之一,绝对不能马虎将就,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话,开支多了一点也并不为怪。绿化的事,当时是按照专家建议,从外地学习的经验,没料到那些外国树那么不禁冻,我们这儿冬天时间并不长,而且对那些树还用专门的塑料膜进行包裹,竟然一棵棵都死了,唉!”
应该说,我在应付临湖大道工程的质疑方面早已有了足够的经验和心理准备,所以在范处和小田面前进行辩白很理直气壮,一条一条,一二三四,捋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我当了这么长时间领导,平时作报告、讲话什么的,早已习惯要秘书或有关部门准备稿子,不然,有时思路并不是那么流畅。可今天我说了这么长时间话,顺畅得简直跟念稿差不多,一点磕巴都不打,连一个“嗯”呀“啊”的都没有,我倒蛮佩服自己了。
小田说:“那个所谓‘钉子户’不是威胁要自焚,是已经把汽油浇在身上并用打火机点燃了火,如果不是送医院抢救得快,恐怕得出人命。”
这倒是真的。那个家伙好在只是烧成轻度伤残,结果市政府补偿了他12万块钱,才把事情平息。
“还有,有人说承包商搞拆迁时,借助了黑社会的势力,派出所虽然派了干警到现场,却说接到工程指挥部的命令,不得干涉拆迁工作——有没有这回事?”
姓田的这小子怎么连这个也知道?我闭口不言了。
“再有,你刚才解释说什么桥梁、涵洞增加了工程开支,可整条临湖大道一共才一座高架立交桥,这是这条路的枢纽,难道这座桥在设计之初没有考虑进去,是后来才增加的工程项目?老百姓还说,这条路才修了不久,就遇上暴雨大面积积水,后来又因铺设管线不断开挖,为什么当初设计时这些问题都没有考虑进去?”
小田这么一问,把我的汗都问下来了。我的妈呀,对纪委的干部看来真不能小看呢,这小子脑子真不糊涂,马上就找到我话里的漏洞,而且直击要害。关于临湖大道这条路的相关质疑,我还真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完全自圆其说的解释——那些一度汹汹然的质疑声之所以平息,看来不是由于我们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而是质疑者没有办法刨根问底,也没有能力做内幕调查,只能不了了之!更为关键的是,当时对这项工程的宣传做得非常成功,省里领导出席竣工剪彩,省里主要媒体把它作为全省的样板工程来报道,正面的形象把负面的质疑完全给淹没了,这才是反对者不得不偃旗息鼓的最重要因素。今天,我无意中搬出这件事来“表功”,没想到却被小田一递一句地捅着要害,让我好不难堪!
我只好再次闭上眼睛,对他们的话采取不予理睬的态度,以免对答不慎又露出什么破绽或马脚。
那些从事工程建设的大大小小的建筑商、承包商就像一大群苍蝇一样,纷纷聚集到了我的身边。
今天的中饭和晚饭,我都没怎么吃。
在宾馆里“双规”,伙食方面给的不算差,比起街上卖的七八元一盒的盒饭还要好一些,荤素都有,而且炒菜的油可以放心,不至于用人们传说的那种地沟油。但我还是觉得饭菜过于简单。
很多年了,我已经没接触过这么“简单”的饭菜,除了偶尔下乡时为了让电视台记者拍几个画面,我会装模作样坐在群众的四方桌前,端起老百姓的粗瓷碗,夹几口菜,几乎所有工作日的中、晚饭都是在酒席上度过的。
当然,尽管饭菜简单,但我这个人胃口向来好,只要饿了,差一点的饭菜也能吃,不会太挑剔——这大概与我小时候吃过的苦有关。
今天我胃口不怎么好,想来想去,还是因为小田指责我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