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闪光
妈妈五十二岁从中学老师的岗位上退休,准备展开下半场人生。她兴冲冲地开始学法文,准备接下来要前往法国游学,终极目标是到波尔多念红酒大学。
那一年母亲节前夕,在我的坚持下,拖着妈妈做了她生平第一次的全身健康检查,当做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
做检查的那天,无论是血压、心电图,还是超音波胸腹检查,结果都很正常,医生还笑着称赞妈妈的血管很漂亮,一点都没有阻塞。妈妈也对自己努力维持的健康成果感到十分开心!
没想到,两周后我忽然接到医院的电话通知,说妈妈的子宫颈抹片验出了问题,疑似有癌细胞出现。这对我真是晴天霹雳,当下赶紧冲到医院看检查报告,回家上网查了一堆关于子宫颈癌的信息,强忍着自己的难过,想着如何对妈妈开口说明。
当我告知妈妈抹片异常时,她整晚没法入睡。我知道她躲在被窝里偷偷掉泪。我们有着满腹疑问和埋怨,忍不住想着,癌症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接下来我们展开了为期两年多的抗癌治疗,妈妈的梦想也被迫暂时顺延。
由于抹片检查显示妈妈的病况属于原位癌,算是第零期的癌症,因此医生提出局部切除的建议。但手术后三个月返回医院复诊,抹片的结果却显示仍有癌细胞残留,必须再次进行切除手术。由于妈妈的子宫内还有肌瘤,这一次医生建议我们采取全子宫摘除手术,手术的方式同剖腹产:从肚脐下方切开约二十公分,再取出子宫。
虽然妈妈听到医生建议后开玩笑说,反正以后也用不到子宫了,摘除它一劳永逸。但我知道妈妈内心其实很恐惧,尤其是这次手术必须要全身麻醉,妈妈向来又很怕痛,平时连抽个血她都一定要我陪着。
手术前一晚,我们母女俩第一次手握着手一起祷告。对我们来说,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靠着自己来面对眼前的考验,只有依靠主耶稣才能给我们勇气。
我记得手术当天,我们被安排在早上开刀。八点整,手术房那一楼层没有其他人,灯也只开了微弱的一盏。妈妈被推入手术房后,冰冷的大门沉重地关上,我一个人蹲在昏暗中放声大哭,之前硬撑着的坚强,在妈妈离开我视线的瞬间瓦解。
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我坐在等候室紧盯着电视屏幕,只能透过几个简单的文字想象妈妈在手术房的情形,等候中、麻醉中、手术中……直到接到妹妹从国外的来电,才让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立无援。
手术时间漫长,等候一段时间后,忽然听到广播呼叫家属到手术室门口,我心里一惊,该不会手术出了什么状况吧?赶忙冲到手术室,只见医生手中拿了个铁盘子,平静地跟我说明:“这是你妈妈的子宫,我们整个切除了,手术很顺利,不用担心。”
毫无心理准备的我,望着妈妈的子宫,它就这样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圆圆的、红红的,只有拳头一般大小。
我脱口而出:“好小!”心里激动着这就是孕育我的子宫!
医生笑笑说:“子宫的弹性很大的!”是啊!就像妈妈一样,有着无限的韧性和弹性,远超乎我的想象。
后来妈妈问我手术情况,我告诉她我看到了妈妈的子宫,并随手拿笔画给妈妈看。子宫长得就像一个小小的口袋,小如拳头,却是孕育我和妹妹的伟大源头。
妈妈二十八岁时,我离开了她的子宫,我二十八岁时,妈妈的子宫离开了她。
很久以后,我发现妈妈在笔记本里藏着那一张我画的图,纪念着陪伴她五十三年的子宫,也记录了我们母女在医院里相依为命度过的那段日子。
丽心(傻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