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拨通时,她不禁做了个咽唾液的细微动作,不知是紧张是生涩还是周围的人声太过于嘈杂,那边“喂,哪位”说了三遍她才反应过来。
“请问是杨芝芝吗?”
“是的。你是?”
“我是向南。”一片雪花正巧掉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液体,她吸了口气,“我到了。”
她按照杨芝芝说的,原地不动。这个过程不想再详加描述,只是近一个钟头后,火车站前的人越来越少。她被雪花覆盖,像个雪人似的蹲下来抱着发软的双腿。刘海儿滑落下来,柔软黏腻,附在脸上的是有些伤感的影子。
林向南想起无数次难以形容心情有多糟糕的那些夜晚,是林耀华喝醉酒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大喊:“你还是早点滚出这个家,去找那个该死的女人好了!你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我玩一个晚上的,我哪有钱养活你?”说到激动时,更不忘把手里剩余不多的液体的酒瓶狠狠砸向墙。剧烈的撞击下,橘黄色的液体随着酒瓶的玻璃碎片在空中转化为透明,喷洒向下。那时的她只是把头埋进双手,紧紧环抱在膝盖里,躲在床边一言不发,连柔软的长发上,都沾满了酒精的味道。
忍不住握紧已经没有了知觉的拳头。
“你……”不确定的拖长音,林向南的身后突兀地响起好听的男声。
起初她没有在意,长久地待在冰冷的空气里让她的听觉也变得迟钝,只是本能地以为交谈的对象并不是自己。直到有一步步踩在雪上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时,她才缓慢地转过头。
和雪一样干净的板鞋,深蓝色牛仔裤,再往上一点点——她仰着头,看到她面前的少年,如同雕像般站立在那里。他穿着黑色薄棉袄,衣领连接的帽子上有一圈厚厚的深棕色绒毛。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像光圈般笼罩着他,让他的容颜越发耀眼。
林向南从没见过长得这样干净清秀的男孩子,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身上散发着的沉静气质。
“你是不是林向南?”少年低下头,冷漠地打量着蹲在雪地里的她,眼神和此时的距离高度都像是在看一个小丑的样子。
林向南迷茫地站起身,身体发抖的同时暗自咬了咬嘴唇,腿酸楚地打了晃。
“我是。”同样的冷漠语气,并没有感到窘迫地把快要流出的鼻涕吸回去。
这样的画面比三九的天气看着还要让人觉得寒。
少年垂下眼帘,不愿将目光再次放在她身上:“跟我走吧,杨阿姨叫我来的。”简单的一句话后,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路边的私家车前,俯下身,食指骨节轻轻地敲了两声驾驶位的车窗。
坐在驾驶位上的人闻声后迅速降下一半车窗,声音略有些沙哑:“接到了?”
问话的人是辉叔,景家的司机,人很老实敦厚,在景家做了好多年,具体的年数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头发随着岁月已渐白。
换句话说,他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长大的。
“嗯。我们准备走。”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辉叔在少年说话间不禁侧过头,见他身后不远处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孩子吃力地拎着箱子,摇摇晃晃地向他这边走来。
“要不要去接她下?”辉叔有些担心地说。
少年正准备拉开车门转过头时,林向南面色苍白、身体发抖地站停在离他一米左右的距离。她睁着大得空洞的眼睛,表示倔犟的方式是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攥着箱子的拎手。
忽然间,有说不清的东西打入少年的心里。他微微一震,放下准备拉开车门的手,转而朝着相反的方向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触碰到箱子拎手上她的手指的那一瞬间,明显感觉她敏感地往后一缩,箱体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