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名家仆进来禀道:“老爷,晚膳已齐备,夫人请您赴席。”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急促的鼓声。大家顿时愕然一惊。平素里击鼓只为坐衙升堂而用,今日响得此般急切,想必是有了急案。
狄公立即起身吩咐下人道:“回去告夫人不必等我,自行用饭。”便来到银锡镜前整袍戴冠,此镜色泽净白、雕浮浅显、细腻利落,镶嵌在一木质方盒上,在漆框映衬下更显精致。官帽佩戴的曲直向来颇为讲究,因而,狄公显得格外慎重。
三通鼓毕,狄公撩袍跨步,威严地坐于高案后。桌案上盖红绸,案后高墙罩着紫蓝色布帘,中间用金线绣出一个巨大兽头——獬豸,此兽头象征敏锐洞察之力。那衙厅里,十八班兵器排列有序,两名录事、六名衙役手持各色刑具分立左右,看得令人不寒而栗,气氛甚为威严。根据大唐律法,所有押来衙厅上的人直至审理结束都被视为有罪,而无论男女老幼、富贵贫贱都得跪堂陈述。衙厅上各色刑具,无时不在警示百姓,彰显威严。
洪亮、马荣分列狄公身后,分持“肃”、“静”两块牌子。通常这是马荣与乔泰的职责。而今日洪亮接替了乔泰,然而他那瘦骨嶙峋的身段,与一旁高大威猛的马荣并排可谓对比鲜明,弄得围观的人群笑得前仰后合,公堂下,一时好不热闹,丝毫没有肃静之意。
适才击鼓鸣冤者乃是先前那位前来讨公道的裁缝。此刻跪于高案前,急切道:“大人,我女儿..我女儿被人杀了。今日下午,我离开县衙便径直回家,可刚到家门口,便见前门敞开着,甚为惊异,心中觉察着出事了。待我奔进屋内..”裁缝呜咽道,“只见我那命薄的女儿躺在了血泊中。大人,小女年芳十五,正值青春年华,如今竟横遭这风雨,天理何在,那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三年前贱荆离了这人世,如今只剩了我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叫我如何是好啊。”裁缝已泣不成声。
狄公心中百感交集,此前这裁缝前来报案,却是徒手而归,如今又惨遭这等不幸。狄公心中甚是恼怒,立即下令:“即刻去你家,你家住何处?”
“小人住在东门内,由东往里数第五街,第九家。”
此去处离城中县衙甚远,狄公吩咐衙役通知仵作前去与他会于裁缝家,便稍作整理跨上二人小轿。
少顷,狄公一行便来至裁缝铺前,只见仵作已恭候于前门外。仵作大概四十岁光景,身体单薄,平日县衙无事召唤,自营着一间药铺。狄公随他进入屋内,在厅廊处便发现了一妙龄女子的尸身瘫软在血泊中,玲珑苗条,身段极美。她的袍子有明显的撕扯痕迹,内衣也被全部扯下。仵作上前道:“大人,此女子虽受强暴所至,却是死于窒息,案发大概在两个时辰前。”狄公锁眉望去,尸身上并无挣扎所致的淤痕,只是胸前的袍子被鲜血浸透。
正当勘察之时,马荣呼道:“大人快瞧,我有所发现。”只见他手持一块半寸长短,卷曲柔软的东西大步向狄公而来。狄公与仵作登时皱起了双眉,半晌,两人不约而同惊呼道:“断舌!”
“天啊!”马荣手不由得缩了一下,断舌掉在地上。舌头虽是马荣平素里最为喜爱的食物,而此刻,他在一旁作起呕来,左手紧捂着嘴,右手疯了似的不停甩动,似要抖掉残留在手上的浊物,看上去不知所措。狄公定了定神,沉着弯腰,用油纸包起断舌,放入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