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鸿章究竟该为甲午之战负多少责任的问题上,不论李鸿章自己和旁观者意见如何天差别,现实是还得由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只是谁都没想到,迎接他的除了他的“老朋友”伊藤博文,还有一名年仅21岁的刺客小山六之助。
暴徒代表了日本民间的情绪
小山六之助之行刺李鸿章,并非仇视李鸿章个人,而是对中日正在进行中的媾和谈判不满。他认为日胜中败,媾和谈判只有利于中国。这种不满在当时的日本,并不乏民意基础。
日本经由民治维新,进步极速。大凡一个曾被人轻视的小国,在卧薪尝胆,渐趋强盛之后,民众中间极易兴起敏感、自大的民族狂热,非常渴望向外展示自己的强大。日本正是这样。中国是其“文化母国”,面积、人口、综合国力均在其之上,甲午战争之前,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也超过日本。对这样一个近邻,很多日本人充满了嫉恨,他们认为,同在亚洲,一山不容二虎,自己要称霸非压倒中国不可。甲午战前几年,丁汝昌曾率中国从西方购置的巨舰访问日本,日本国民饱受刺激,立即兴起了海军热,个人捐资购舰极为踊跃。这样一种民族性格有利于国家的自强,但也是一把双刃剑,因为在集体的不理性之下,容易牵引民族走向歧路。甲午一战,北洋水师现出了“纸老虎”的原型,列强对日本赞不绝口,日本人的民族狂热顿时飙升至沸点。“打到北京,活捉清帝”几乎成为民众的口头禅。
还是引日本人自己的说法作为例证。陆奥宗光,这位“积极促成”中日大战的日本外务大臣,后来回忆说:“在平壤、黄海战胜以前,心中焦虑最后胜利之国民,现今深信胜利必归我国,问题只为我旭日军旗何时能进入北京城门。至此,一般气象壮心快意狂跃,流于骄肆高慢,国民到处凯歌有如乱醉,对将来之欲望日增。……在此期间如有深谋远虑之士倡妥当中庸之说,必被目为怯懦毫无爱国心之徒,几为社会所不齿。”
在这种情绪的包围中, 年轻的“爱国主义者” 小山六之助认定,整个中日媾和谈判就是中国旨在摆脱战败困境的阴谋,认定李鸿章跑到马关就是专门来忽悠自己国家,乃至愤而拔枪,岂非顺理成章?
日本人因民族狂热情绪发作而对外宾行凶,这并非第一例。
光绪十七年(1891年),俄国皇太子先到中国后至日本访问。在与中日相邻的国家中,自以俄国实力最强,而日本还在崛起中,日本君臣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讨好的机会。不料,政府官员在俄国太子面前的过度热情,在部分日本人眼里成了有失尊严的“献媚”,结果导致一个狂热分子开枪打伤了俄太子。枪案发生后,日本朝野十分恐慌,日本天皇和各部大臣连夜前往探视,总算没有闹出大的事端。
行刺俄太子和李鸿章的两个凶手,后均被判处无期徒刑。
有意思的是,当年俄太子被刺后,关注亚洲局势变化的李鸿章还专门谈到了此事,他在给一位总督的信中说:“倭人狙击之祸,闻即因奉之太过,靡费之太多,激而生变。彼君臣方倾身结纳,反以此致意外之虞,两国交际不能不少有芥蒂。……倭乱党极众,大臣屡被击刺,今乃及于远客,既得仍可不死,难乎其为上矣!”
李鸿章慨叹日本“乱党极众”,同时对这些暴徒行刺“远客”后“仍可不死”表示不满,当时的他哪会想到,自己也会去日本做一回不被欢迎的“远客”,成为狙击的对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