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毛顿时一脸警觉,说:“香火,你在阴阳岗见到你爹了?”
香火说:“是呀,他还,他还——”使劲憋了,才将那经书的事情憋在肚子里。
起毛赶紧回头要走,嘴上嘟囔说:“不说了吧,不说了吧,你快回太平寺找你师傅吧。”
香火上前拉起毛,要他别急着走,起毛却甩开他,脚步起紧说:“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香火说:“起毛叔,你有急事吗?”
起毛说:“我没有急事,是你有急事。”
香火不明白,说:“我有什么急事?”
起毛说:“我不和你说了,你又抽筋了。”
香火听不懂起毛在说什么,再想问清楚些,那起毛却已经拉开脚步,慌慌张张跑开了。
香火说:“起毛叔,你到哪里去?”
起毛朝自己的脚看看,调转个方向,又跑。
香火看着起毛的背影,奇怪说:“咦,他明明就在这路口上,怎么没撞上爹,难道刚才在坟地里不是爹,而是爹的鬼?”胡乱一想,也想不到底,算啦,算啦,先不管是爹是鬼,看这起毛就够奇怪,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知抽了哪个筋,还反咬他一口,说他抽筋。
香火顾不得计较起毛,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自管定了定神,认了认回转的方向,撒开腿子,放死劲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回家,先奔灶屋去,揭开锅盖看看,锅子刮得干干净净,再揭开碗罩看看,碗罩下只有半条酱萝卜。把酱萝卜塞进嘴里嚼了嚼,咸得舌头起麻,气道:“知道我要回来,一点也不留给我。”将灶前的柴火堆踢了一脚,恨恨地喊道:“二珠三球,滚出来吧。”
喊声未落,就听到院子里“噼里啪啦”一阵响,赶紧追出来一看,看到二珠三球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地逃出了院子,边逃边喊:“娘,娘,香火回来了。”
香火没追上他们,跺了跺脚,也是白跺。回头进屋看看,原先在家时睡的床板也给拆了。分明这家里头,就没他的份了,香火气得拍了自己一嘴巴,正恼个不休,就听到院门口有动静,香火出去一看,是爹回来了,那包袱却不在身上了。
香火赶紧说:“爹,经书到底给你藏起来了啊。”
爹眼睛发直,目光却是散的,不聚焦,只在香火脸上游了一游,人就穿过香火身边,一头就拱进屋里去了。
香火不知道爹要干什么,紧紧跟进来,看到爹在屋里翻东西。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翻的,只有一口旧樟木箱,是娘的嫁妆。娘一生起气来,就拿这个樟木箱来瞧不起爹,她一边把樟木箱拍得砰砰响,一边数落说:“孔常灵,你有什么,你家有什么?头顶茅草脚踏烂泥。”
樟木箱是上了锁的,钥匙在娘的裤腰带上系着,爹居然偷来钥匙开箱子了,香火赶紧凑过去,爹倒不回避香火,大大方方让香火看。
香火一眼就望到了底,丧气,原来樟木箱里没什么东西,只有娘的一件嫁衣,都已经褪成了土灰色,可爹还在嫁衣底下摸索着。
香火着急说:“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爹脸上一喜,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块东西,是块木牌子,香火定睛一看,大失所望,原来是一块祖宗牌位,上面写着孔家上辈子什么人的名字。
爹摸到了牌位,举着它,面朝着香火说:“是你爷爷的爷爷。”
香火看了看牌子,说:“他叫孔成辉?”
爹说:“香火,你认字不认字啊,这是辉字吗?这明明是耀字,他叫孔成耀。”
香火又不服,说:“他虽然不叫辉,但难道他没有成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