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镇玉之前的新闻部主任施小诺在秀水市是个传奇性人物,之所以传奇不是因为他那独断的工作作风和高调的处世风格,而是因为他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黏稠的夏季风把秀水城裹挟成了一个散发着余热的大烤箱,位于这个城市东部的广播电视局家属区像其他院落一样热闹,有很多的老人聚集在花圃旁边乘凉聊天,居住在一楼的几户甚至把电视机从狭小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楼房之间的甬道上布满了藤椅躺椅之类的休闲物件,不时有嬉闹声从某些角落氤氲出来,黧黑的夜色和着昏黄的路灯光使整个小区笼罩在一片祥和而怡人的氛围中。突然从五号楼二层的一个房间里发出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叫声凄厉而短促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就把这个温情脉脉的晚上刺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等人们循声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中气绝身亡了,死者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正趴在母亲身上大声的哭叫,行凶者——死者的丈夫施小诺正浑身发抖地站在旁边。十五分钟前在楼下乘凉的人刚看见这位广播电视局炙手可热的人物从车里浑身酒气的走了出来,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只是从鼻子里哼了哼,就摇晃着身子上楼回家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十五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前新闻部主任一下子把锋利的水果刀插在了自己妻子的胸口上,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面对着警察的提问只是反复地念叨:我杀人了!我有罪!我该死!很多人认为施小诺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也有人质疑,因为他们注意到警察准备把施小诺带走的时候,施小诺抱着自己的一对儿女泪如泉涌,这说明他对自己的暴行以及由这种暴行所造成的后果是有充分认识的。最后鉴定的结果施小诺一切正常,是妻子长期以来对他生活的干涉让他们之间有了积怨;而酒精又让这种积怨爆发了,因此他才举起了罪恶的水果刀。
在秀水市广播电视局施小诺出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不感到奇怪。施小诺的父亲是原秀水地区的工业局局长,他在家排行老小,自然就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施小诺高中没有毕业就招工进了商业局最好的部门糖茶站,后来秀水撤区建市秀水电视台也应运而生,被糖茶气味熏得有些腻歪了的施小诺于是就进了电视台,成了秀水市最早的一批电视人。施小诺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干了电视台新闻部主任之后,这个阶段正是电视作为一个寻常物件走入千家万户的时候,电视作为第一媒体的地位逐渐确立。于是施小诺的名气也水涨船高了,电视台新闻部主任的头衔让他占尽了风光,他个人的感觉也极度膨胀起来,有很多鲜活的例子都可以证明这点,比如有次某个市直部门请他去吃饭,结果一把手没有出面施小诺竟然拂袖而去;比如有次他去某县采访一看来接的车辆是普通桑塔纳他竟然不上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社会捧杀了新闻部主任这个职位,继而把施小诺带进了无底深渊。
施小诺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于是历史就选择了沙镇玉;于是沙镇玉就受命于危难之中了,以上这些话语都是前任张局长跟沙镇玉谈话的时候说的。在这之前沙镇玉是广播中心的副主任。跟其他的市级广播电视系统一样秀水市广播电视局也历经了好几次的改革,但由于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每次都不是太成功,前不久的这次尤甚。按照当初改革的方案整个广播电视局局台合一的体制不变,下辖六个中心分别是电视新闻中心、电视社教中心、电视文体中心、发射中心、广播中心和广告中心。六个中心都是副县级建制,这也就意味着六个中心的主任享受副县级待遇,等于一下子就给广播电视局增加了六个副县级干部,天上掉下了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争抢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很有想法而又觉得自己有这种可能的人,于是乎这些有想法的人就开始上天入地各显神通,有钱的走钱路;有权的走权路。尤其是电视这几个中心的主任那更是争得不可开交,触角不但伸到了当时的市委书记市长那里,还有的省领导也让自己的秘书打来了电话。这事让前任张局长弄得焦头烂额很伤脑筋,由副局长到局长在广电局工作了十多年还从来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水会这么深。最后干脆来了个一局两制,电视这边暂时不改了,把广播上的几个频道改为广播中心,然后又整合成广告中心和发射中心。人员也暂时不提拔了,那几个中心的主任暂时由分管的局长兼着。这样身为广播电台新闻部主任的沙镇玉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广播中心的副主任。
在外人眼中电视台新闻部主任显然是个肥差,而沙镇玉面对这个肥差的时候却有些犹豫,犹豫的原因来自两个方面:一个就是沙镇玉在广播这边干了多年,原来很多的竞争对手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一旦改革重新启动广播中心主任的位子唾手可得,而来到电视台就显然没有这种优势了,更何况有了施小诺这个反面典型,人们对这个位置本身就会用有色眼镜来看了。另一个就是他对电视新闻以及电视新闻人的失望,这些小孩太猖狂了,施小诺就不说了,其他的一般记者只要摄像机一扛也是要多趾高气扬就有多趾高气扬,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看秀水新闻更是烂的拿不起来了,不但画面机械呆板,文字更是不讲究,有好多的稿子连小学生作文都跟不上,领导去慰问拉着受访群众的手,群众会“亲切地回忆起那些受苦受难的日子”,领导做重要讲话张口就是“首先”,唯一一个看起来优美的句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几乎每个新闻稿都有,就连一次生猪定点屠宰现场会,记者也饱含深情地写道:“……这是我市一处最大的屠宰点,走进车间,那一片片白花花的猪肉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沙镇玉都快要乐喷了,还猪肉身,猪的尸体不是更准确吗!这就是秀水新闻!这样的新闻真的跟不上农村街头那些骂街的泼妇骂出来的话语生动形象。
当然也有人说作为一档地市级的时政新闻有很大的局限性,既没有足够的人力财力也没有足够大的空间,镜头只能跟着领导的屁股转,办成这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沙镇玉却不这么认为,同样是时政新闻湖南的为什么就比我们的好看了许多?沙镇玉坚信事在人为的道理,只要真正扎下身子他相信电视新闻是能做到上下兼顾的。他在广播电台所作的一切努力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