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谁都知道广播难干,听众逐渐减少广告收入直线下滑。记得沙镇玉刚考进广播电台不久,台里组织了一次联谊活动,邀请到的热心听众代表不是盲人就是肢体不健全的残疾人,再就是几个胡子一大把的老人,有的连站都站不住了;让他发个言嘴唇哆嗦老半天也发不出声音来。当时有很多的同事看到这种现象就在不断地哀叹:这就是我们的听众,有这样的听众我们的广播能热的起来吗!沙镇玉却没有这么悲观,他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弱势群体也是个群体,这从一个侧面不正说明了广播还是能团结某个群体的,关键是你有什么样的定位。在电视与网络雄霸舆论天下的今天,广播只能走“专”的路子,所谓的“专”就是针对某个群体办广播,只有这样广播才能走出自己的出路。有了这种意识就能做到扬长避短举一反三,核心的问题是怎么去发现寻找利用广播的优势,让它转化成生产力。因此沙镇玉在广播电台有了话语权之后,根据外地成熟的经验,秀水人民广播电台很快就衍生成了四个系列广播频道,一个是新闻综合频道,一个是交通信息频道,一个是经济频道,还有一个是文艺频道。这么分下来,内部又制定了比较明确的奖惩机制,各个频道很快就有了自己固定的听众,电台的影响力也日渐扩大,广告收入也随着上来了。应该说这几年秀水的广播事业获得了很大的发展,就连一向比较挑剔的张局长有次也在会上承认,秀水广电局是广播电台两重天,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这一半光明当然是全体广播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但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沙镇玉在这里面功不可没,分管副局长广播中心主任宋少庭干技术出身,来广电局之前是地区剧团的电工,后来还是干电工,能干上副局长全是凭着资历熬上来的,因此对媒体发展基本是门外汉,但他不像其他领导那样不懂装懂,而是能够充分放权,对沙镇玉也很是器重,因此沙镇玉在这个舞台上才有了充分施展的空间。也许正因为这样在施小诺出事之后张局长才选中了沙镇玉。
尽管对广播中心那个已经看得见的位置有些舍不得,沙镇玉还是带着变革梦想(这时应该叫理想)走上了电视台新闻部主任的岗位。一旦真正深入其中沙镇玉才知道对电视台新闻部的变革真的是一种梦想;才知道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才知道鲁迅先生七八十年前关于即使挪动一把椅子也要流血的言论在现在依然是真理。
幸亏此时的沙镇玉早已不是激进分子了,在新闻场摔打了多年的沙镇玉明白了妥协也是种政治;明白了绕道行走迂回前进;明白了以退为进后发制人。于是人们看到在新闻界颇有口碑的沙镇玉来到新闻部并没有带来新的气象,新闻部在施小诺时期所有的规章制度都被保留了下来。唯一的变化就是电视台的新闻记者不再像过去那样牛气了,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变化的源头,因为干上电视台新闻部主任的沙镇玉比干广播的时候还要低调,没事很少用部里的那台车,很少接受宴请,有些熟关系实在脱不开了也不让来车接,而是自己打的只身前往。身教甚于言教,沙镇玉就是想让自己的行动给记者们树立一个风向标,借此告诉他们电视记者就是份职业,跟门口的保安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沙镇玉深知让记者们的心态回归自然的重要性,因为心态决定意识,意识决定思想,思想指导行动。
沙镇玉之所以这么隐忍是因为他自认是个有新闻理想的人,正因为有新闻理想,在他考入广播电台的第二年市委研究室主任想把他调到研究室写材料,他才没有同意,当时很多人都说他傻,市委研究室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领导身边,熬上几年再出来外任,最孬也能弄个副县级干部,现在很多部门县市区的一把手就有很多是从这种机关出来的。对此沙镇玉却有自己的认识,干广播记者的那段时间,他主要跑时政报道,接触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秘书,也聆听过不少领导的重要讲话,一开始有些诚惶诚恐甚至战战兢兢,跟随领导出发的时候不敢跟领导同桌吃饭,用录音笔采访领导的时候不敢把话筒递得太近。
在考入广播电台之前沙镇玉在一所乡镇的中学教书,这是他秀水师专中文系毕业之后获得的第一份职业。那所乡村中学尽管规模很大但毕竟隶属于乡镇,镇长书记有时去视察整个学校都非常重视,校长书记寸步不离的陪同,像他们这些普通老师根本就见不上面。沙镇玉在那个学校待了三年多的时间,记得唯一的一次见镇上的书记是有一年教师节前,镇上的领导跟学校的老师们聚餐,镇长和书记被校领导们陪着在雅间里,他们一大帮子人都在外面的大厅。酒至半酣校长出来发动,让老师们进去给书记镇长敬酒,老师们非常的踊跃,大都端着杯子摇摇晃晃地准备蜂拥而入,这个场面却把校长给吓着了,阻止了准备涌入的大部队,当时只点了几个清醒的进去,沙镇玉就是其中的一个。沙镇玉进屋的时候镇上的书记似乎已经喝了不少,脸红红的,说话的时候吐沫星子直往外喷,似乎是正在批驳某个人的观点:“……皇帝就是皇帝,怎么还土皇帝呢!在这一亩三分地谁说了算!……”沙镇玉在校长的示意下端着杯子来到跟前,说要给书记敬杯酒。书记话说得正酣,“……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共产党的制度就是谁的官大谁说了算,和党委保持一致就是要听书记的话,明白了吧。”沙镇玉又把刚才恭敬的话语重复了一遍,书记才似乎发现了他,说:“怎么又来了,这个酒敬起来没个完了,老方(指校长),你这个车轮战可不能这么个转法,赶快叫他回去。”书记说着就直朝沙镇玉挥手,沙镇玉站在那里进退不是,感到自己脸上像起了火一般的灼热,只好拿眼看校长,校长笑嘻嘻地说:“书记,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老师们见了你亲切自己要表达敬意,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书记瞪着眼说:“老方你甭捣鼓那一套,我刚才是怎么说的,和党委保持一致就是听书记的话,你这就是不和党委保持一致了嘛。”沙镇玉见书记说的这么严重只好拿眼再看校长,校长也似乎被书记的话吓着了,摆了摆手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