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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瑟蒂斯从后门离开了圣约翰木屋。走过一排排整齐的菜畦去看他的猪,地里的菜已经成熟了。百合花、金盏花、小雏菊和香桃木纷纷意气风发地乱叫着走上来,撅起它们粉红色的猪嘴用力吸着,欢迎他的到来。不管情绪怎样,只要来到自己造的猪舍,进入围栏里面,总能让他觉得很满足。但是今天,他弯下身子拍拍香桃木的屁股,还是觉得有种焦虑无法排遣,就像真的有重物压在肩膀上一样。
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凯伦就要来喝茶了。她一般每隔三个星期的周末会从伦敦开车来一次,而且无论天气如何都来,那两天他的记忆里满是阳光,足以温暖和点亮中间几个星期的漫长时间。过去四年,她使他的生活发生了很多改变。现在他不能想象没有她的生活将会是怎样的。她的到来对他来说是一种奖励;以前她只是跟他一起过周日。但是他知道她这次来是有事要他办。上个星期他已经拒绝过了,他知道这次他必须鼓足勇气再次拒绝她。
他斜倚在猪舍的栏杆上,想起过去四年他和凯伦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很和谐。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她比他小三岁,在她十岁以前,他妈妈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他父亲给一家大的出版集团做代理,成功地经营着两家公司。十年前,由于公司的经营压力很大,加上和身体状况不佳,让他负担过重承受不了,把一切都扔给了他的女人后离家出走了。埃里克和他妈妈都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太难过;除了委屈她没有什么别的感觉。而这件事又让她生命的最后十年一直处于愤慨和严酷的斗争当中。她想得到伦敦的房产,但没有成功;她坚持想要孩子的监护权,其实没有人跟她争;她为了钱财的分配进行了长期和艰苦的争夺。埃里克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父亲。
那座四层的房子在地铁椭圆站附近,是一座维多利亚式联排房子的一部分。在他妈妈长期遭受老年痴呆症的折磨去世之后,他父亲的律师告知他在他父亲去世以前可以免费住在那里。四年以前,他父亲在旅途中死于心脏病突发。埃里克发现那所房子被留给了他和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在父亲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她。那个仪式——其实很难被定义为葬礼——是在伦敦北部的一个火葬场举行的,并没有神职人员出席,除了他和妹妹之外只有两名公司的代表,仪式只进行了几分钟就结束了。
从火葬场出来以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直截了当地说:“这就是父亲想要的。他从不参与宗教活动,他不想要鲜花,也不需要被哀悼。我们要讨论一下房子的问题,但不是现在。我有很急的约会必须立刻回到办公室去,不好推辞。”
她没有提出送他回去,他一个人独自回到了那座空房子里。第二天她打来电话。他很清楚地记得打开门时的情景。她穿着和葬礼上一样的黑色紧身皮裤,宽松的红色套头衫和高跟靴子。她的头发看起来硬硬的,刚打过发油,她左侧的鼻子上有一枚闪光的鼻钉。她的外表看起来很怪异,但他很惊讶地发现他很喜欢她的样子。他们走进了前厅,这里大多数时候都空着。她没说什么,用评判的眼光四下打量了一下,不无轻蔑地看了一眼他妈妈的遗物,还有那些他从来懒得去挪动的笨重家具;满是灰尘的窗帘,面向大街的一面上还有图案;壁炉架上满是他妈妈去西班牙旅行带回来的华而不实的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