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个年代，连年干旱，所有的绿色都是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那样的贫乏，使我们全家都饿了肚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以至于我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闹起革命来。我那单薄瘦弱的身体终于忍不住出故障了，进了医院。对于我们这样一个穷家庭来说，这无疑又是雪上加霜啊。面对躺在床上烧钱的我，想着瘪瘪的钱包，看着家里空空的粮仓，父亲泪眼蒙眬。

然而有一天，父亲手里突然就有了钱，我们能吃饱肚子了，我的病也有救了。不久，我就病愈出院了。

直到有一天，警察来到家里，我才知道，肚子里的粮食，身体里的那些药，都包含着罪恶呀。我恨死他了，他使我们全家都抬不起头来。

父亲偷盗被抓进了监狱，判了三年。这是我们全家人的耻辱。

虽然我恨他，但我还是十分怀念父亲。我常常想起父亲给我的快乐时光。那时候多好，我常常骑在他的脖子上招摇过市，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其实，父亲是善良的，只是我们这个家太贫穷了。

我还是决定去看守所看望父亲。那天是父亲四十岁的生日，我背着母亲拿了十块钱买了一个小蛋糕，央求着做蛋糕的师傅写上“爸爸生日快乐”的字样。

“你怎么来了？”他从铁栅栏那边伸出手，一双粗糙的伤痕累累的大手。

我双手举起蛋糕说：“爸，祝你生日快乐！”父亲哭了，两行热泪从胡子拉碴的脸上淌了下来。

忽然，父亲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你的钱哪里来的？”

我说：“从家里床上拿的，妈还不知道呢。”

爸爸的手从铁栅栏那边伸了出来，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不要你这不干不净的蛋糕，你给我滚蛋！”那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从我的手里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墙边。

我哭了整整一个白天，然后想通了。

每天，我都去外面的垃圾堆里捡废旧塑料，捡了三天，然后卖给塑料厂，挣了六块钱。正好有一家公司开业，要发宣传单。我拿了五百张，一张一分钱，挣了五块钱。最后我换成一张十块的悄悄放回了原处。这样还剩下一块钱。

我想，我应该给父亲补上一个完整的生日。我瞒着母亲去一个建筑工地搬砖，一天十块钱，干了一个星期，挣了七十块钱。我拿出五十块钱给父亲买了一个更好的蛋糕。剩下的钱我留下来买学习用品。

父亲很高兴，因为这蛋糕是我自己挣的钱买的。父亲那双粗糙的大手捧着我的脸，郑重地说：“儿子，千万别学你爸，一切都要靠自己劳动获得才是个好孩子。”我牢牢地记住了父亲的话。

我应该感谢父亲，那一巴掌，打落了我内心深处的尘埃，教会了我要用诚实的劳动去获得，教会了我怎样去做一个真正的人。

那一记响亮的耳光，是永不磨灭的爱。

父亲的手掌是宽大的，厚重地，温暖的。他用一双手牵着我们长大，只是那双手给我们的内容或许有些复杂，有爱抚，也许会有毒打，但我们要相信的是，无论从父亲的手掌带来的是什么，那都是浓浓的爱。

14．给婆婆一个拥抱

在纷繁的红尘世界上，不管距离远近，无论喧嚣寂寞，只要有那份爱在，我们的内心总是安宁从容的。

婆婆今年六十七岁，自从公公去世后，她一年中总要来深圳住一阵子。可每次住不了多久，她就生我的气。我一向粗枝大叶，要么压根不知道她生了气，要么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从大事来说，我是一个懂理的儿媳妇。所以婆婆生气时只能跟老公悄悄地说：“我明明吃不了硬东西，可是你老婆还经常将饭煮得那么硬……”

老公了解我的性格，也知道我不是有心的，便劝婆婆：“妈，她一向粗心，你就不要怪她了。”婆婆更生气了，提着衣服就回家去了。但没过两个月，她又在电话里转弯抹角地问儿子：“你媳妇忙不忙？需不需要我来帮忙做点家务？”老公一听，将电话往我手中一塞，让我开口“求”婆婆来深圳帮我做家务。于是，她老人家又提着衣服与土特产来了。

前年是这样，去年又是这样。我私下与老公开玩笑：“恐怕你妈余下的年岁都会这样在深圳与湖南奔来波去了。”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去年年底。那天天气很好，我们一家四口走路去拜访老公的同学。

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立交桥的高速公路车道上，要走到人行道上，须跨过那一米高的水泥护栏。我第一个轻松地跨了过来，接着探下身子抱过女儿。之后老公在那边扶着婆婆颤巍巍地先找着一个较高的落脚点，再跨过一条腿。

我走过去，双手一伸，便将抬起一条腿的婆婆抱住了。轻轻一托，婆婆很轻松地由那条车道过到了这条车道。

在抱起婆婆的那一瞬间，我说：“哎呀，妈这么轻？”婆婆说：“哪里轻了，我快七十多斤呢！”不够七十斤？我一愣，虽然婆婆很瘦，但从来没想到身高的她体重七十斤不到。一种类似疼惜的感情便从那一刻在我心里扎了根。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地，我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这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动作。

于是，从那一天起，每次与她同行时，我都会挽着她的手，生怕她被人撞倒，被石子磕倒。时不时地，还会搂住她的肩，或抱抱她的腰。

那么轻，那么瘦，每次抱着她时，我心中都有种微微的疼惜。

很奇妙地，从那以后，我依然煮硬饭，依然在她跟我聊天时走神。可婆婆却再也不生气了。有时我老公为我的忘性批评我时，婆婆还会帮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还那么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