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大舜的神话中,我们看不到这种“断裂的”代际关系,反倒是靠孝顺来维持的代际的“和合” ,哪怕是忍辱负重逆来顺受也在所不惜。这种下一代向上一代全面妥协的“文化潜意识”深深影响了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男人的普遍人格。五四新文学中出现过不少类似的经典形象,比如巴金《家》、《春》、《秋》里面的大哥高觉新、《寒夜》中的小职员汪文宣,曹禺笔下的周萍(《雷雨》)、焦大星(《原野》)、曾文清(《北京人》)都是深受这种“文化潜意识”影响的中国男人,他们仿佛得了软骨病一样,在强大的封建势力面前都软弱得抬不起头来,不仅自己活得痛苦,也给他们最爱的女人都造成了难以言表的伤害。
在《家》中,由于觉新的懦弱,导致他最爱的女人梅像林黛玉一样悒郁而终,而妻子瑞珏则难产而亡;《寒夜》中,汪文宣面对紧张的婆媳关系无可奈何,导致妻子离家出走,自己也在孤独中了却残生;《雷雨》中的周萍对自己的继母蘩漪始乱终弃,最后前者自杀,后者发疯。中国的旧式男人们在孝顺的名义之下大多谨小慎微、无所作为,把自己和最爱的女人们都情不自禁地推上了封建礼教的祭坛,成为了可悲的牺牲品。
(二)父子疏远、母子亲密是中国男人普遍的代际关系
仔细考察中国男人的代际关系,虽然都是强调以孝道至上,但父子关系和母子关系却又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在中国传统社会,父亲和母亲在儿女面前担当的角色是不一样的。比较常见的说法是“严父慈母”,父亲的形象必须是威严的,甚至带点严厉,母亲则是慈爱的,亲切的。所以中国历来的家教,都是父亲更多负责“教”,母亲负责“养”。《三字经》里也说:“子不教,父之过”,似乎儿子出了问题,就是老爸的过错。在这种不同的职责分工之下,父亲的教化作用越来越凸显,有时候,为了显示这种权威作用,不得不经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面孔,否则太过亲密,威严体现不出来。连孔子也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意思是说国君要像国君,臣子得像臣子,父亲要像父亲,儿子也得像儿子,这是尊卑,也是秩序,否则乱了,成何体统?我们注意,孔子是把父子关系和君臣关系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实际上就是告诫天下,君臣关系就像父子关系,父子关系等于君臣关系。孔子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百善孝为先”这种影响中国人的“文化潜意识”倘若延伸开来,就是对长幼尊卑秩序的维护,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都是强调大臣对皇帝,儿子对父亲、妻子对丈夫都要无条件的遵从,否则就是乱了纲常,就是大不敬!中国历代统治者为何都提倡孝道,表面上是提倡儿女孝顺父母,实际上是宣扬臣民尊崇皇帝,女人服从男人,某种程度上二者是异曲同工的。在《说文解字》中,对“妇女”一词的“妇”字是这样解释的:“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可见,中国古代妻子的功能跟今天的钟点工差不多,都是打扫卫生的,只不过呢,人家钟点工干活是有报酬的,在中国古代妻子都是白干。而且“妇,服也”,宣扬的也是女性对男人无条件的服从。这种对男尊女卑观念的维护也是构成中国人“文化潜意识”的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