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景墙前面正中间的位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海仲臣的棺木。史耀哪里知道这上好的柏木棺,是大掌柜王廷相亲自选料、亲自监工早在三年前海仲臣遇害之年就制作完成的。完成后就摆放在大盛魁城柜内院的西仓房。那里原本是一连三间放置香料的库房,后来专门腾出来放置海仲臣的棺木。那棺木正面的堵头用料是三寸的柏木板,顶料和两侧全都是两寸半的木料。底座也是用的好柏木,加在一起整个棺木重达一千八百斤!当初把做好的棺木从棺材铺拉回大盛魁的时候是用了一辆三套马车,八个精壮的汉子喊着号子才把棺木抬上去。放进房间的时候就颇费了一番周折,首先宽三尺三,高三尺六的棺木头就进不了屋门,大掌柜下令把门板卸下来,又把门框摘掉还是不行,后开干脆把连挨门的窗户也一并卸掉,才勉强把做好的棺木抬进屋子里。
三年间每到春天阳气上升大地回暖的时候,大掌柜就要把棺木油漆一遍。油漆用料也十分讲究,是从贵州贩回来的桐油。桐油滑润透亮散发着香气。大掌柜不请油漆匠人。而是自己亲自操作。油漆的时候也不要闲杂人员在在旁边,就连贴身的小伙计善元也被他支到一边干别的去了。三年间把棺木油了三遍,再加上原来的第一层漆,海仲臣的棺木总共油漆了四遍。每次用漆是三十八斤,四次油漆总共用了一百五十二斤上好的贵州桐油!这样不算海仲臣本人单单是棺木自身的重量就达一千九百五十二斤!
放置海仲臣棺木的房间不允许人随便进去,门窗紧闭。棺木可以从窗户缝隙看到,非常的雄伟。堵头的四周和棺盖儿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常常有好奇的伙计甚或是掌柜悄悄观看,都倍感惊讶,也不敢议论。棺木在大盛魁城柜成了一个迷一样的东西,后来渐渐传出去,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张道台越想越是纳闷儿:海仲臣这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就事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心里责怪道台衙署的公人耳目麻木,项怀义不够尽心尽责。
在置放海仲臣的棺木的两侧,左面是喇嘛的队伍,右面是道士的队伍,各有七七四十九人。佛道两家同时念经做法,场面十分宏大。
不知为什么张国荃心里却总觉得将军看他的眼神不大对,目光中闪烁着恶狠狠的意味。张国荃心里琢磨着,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将军大人。要知道将军可是从一品大员,无论在巡抚衙门还是理番院恭亲王那里递上一句坏话,自己都受不了。于是,他尽量陪着笑脸。他也没注意大掌柜王廷相来从他的身旁走过去。张道台听见王大掌柜问将军:“请将军给大伙儿说两句话吧,难得有机会聆听将军教诲……”
将军没等大掌柜把话说完:“我刚到由京城到达此地不到久,人地两生,市面上的事情多不了解,就不说什么了吧……”
“讲几句吧,将军!”大掌柜说,“您讲话有特别意义,对死者是安慰,对生者是勉励!”
“我就不勉强了,”将军把目光引向身边的张道台,“还是请张道台出来讲话吧!归化地面上的事张大人最是熟悉!”
大掌柜走向张道台。
张国荃躲闪着。
大掌柜说:“既然是将军亲自点名让张大人讲话,想必张大人就不会再推辞了吧?”
“这个……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裕瑞将军道,“你是归化道台,地方上的事务理应关心。张大人出面讲话是正道!”
“那……”张国荃清清嗓子说:“我来说两句。”
大掌柜在旁边看着,心里忍不住笑起来。照理说,在这种场合请张道台讲话实在是在为难他。在归化谁都知道,三年前把海仲臣吊在归化城北门城楼上的那个人正是他张国荃!那时侯围观者成千上万,张国荃恶狠狠的样子,每个在场的人全都记忆犹新!现在,还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这张嘴,他要当众讲出与三年前完全相反的话,要讲海仲臣是一个克己奉公的好掌柜,遵纪守法的好商人,是归化商人的楷模……张国荃想一想,自己都觉得牙根发酸脸发烫,脸上的汗流了下来。他扭脸看看,目光正好与大掌柜的目光撞在一起。大掌柜的目光冷峻、强硬,他仿佛听到“砰”的一声响,心里颤抖起来,马上后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