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掌柜!”
豆大的汗珠从张道台的脸颊上滚下来,看着大掌柜的脸都要哭出来了!那副可怜相都让大掌柜可怜了。
“大人您就不必推辞了。”
“还是请将军讲吧。”
“何必”将军冷冷道:“张道台不必推辞。”
“这……”
“这有何难?!”大掌柜眼睛布满红的血丝,“想当初张大人在归化城北门外面对数万民众是如何讲的,今日还怎么讲就是了。”
数百张面孔对着他,其中许多人的眼睛里放射出迷茫的困惑的期许的光芒。
“好,我讲……”表情沮丧的张道台朝前跨出一步,“大盛魁诸位掌柜和伙计!诸位朋友!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是为了一个冤魂的归乡,他就是海仲臣掌柜……”
但是大掌柜端正地站着,并且庄穆。
张道台讲话后喇嘛们开始诵经。
吊唁活动的主事人是大召的主持达喇嘛。
达喇嘛宣布海仲臣的吊唁活动正式开始。接着坐在达喇嘛身后的两排总共八名喇嘛一起吹起了法号。一丈五尺长的法号一起响起,声音之大使得整个归化城全能听得到。
张道台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法号制造出来的声波中一个劲地颤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袭上来,使他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他仿佛看到被吊在北门城楼上的海仲臣,那就像冰棍似的尸体在寒风中摇摆,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张道台听着。
喇嘛念经的声音低沉浑浊。一阵阵地敲击着他的耳鼓。
准备运送海掌柜灵柩的车队静静地等候在城柜大门外边的街道上。拉运棺木的牛车也是特别制作的,车厢和车辕都是加厚加长加宽了的,由三健头牵引。车队和围观的人群把整个德胜街全都塞满了。巷子被堵得水泄不通!有的人为一睹盛大场面攀上了街道两侧的大树,也有人爬上了人家的房顶。盛况空前,一切都在事先做了精心的安排,悼念仪式完后杠房来的汉子们喊着号字把巨棺抬上了牛车。
法事做了整整一个时辰。
午时一过,按照大掌柜的指令,运送海仲臣灵柩的牛车起行了。送行的人跟在车队的后面,缓缓地移动。
从大北街到大南街,沿街两侧的店铺,凡是大盛魁相与也就是商业伙伴们开设的店铺门上都挂出了白色的挽联。相与们都是事先得到消息的,那些和大盛魁没有瓜葛的商家争相仿效,一时间也没什么人出来号召,在整个大北街大南街的商家店铺几乎全都挂出了挽幛挽联。有的店铺甚至在门前摆出了供桌,上面置了一些简单的点心和果品,以示对死者的悼念。
院子外面也不消停,从德胜街中段大盛魁院子门口到大东街与大北街的街口,停满着各色轿车和装饰漂亮的骑马。有车倌和马夫三三两两地等候,他们表情严肃或站或蹲都不说话。
在拐过大南街好几百米的地方是等候着的棺木和舁棺者的队伍。拉棺材的三套牛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牛和马的头上一概都拴着白布条子,牛车上一只小公鸡紧张地扭动着小脑袋,一会望这边看看一会又朝那边看看。等候着。
担当司仪的达喇嘛举起一只手高呼:“有请海掌柜仲臣魂归乡里!”
人群一阵骚动。抬棺的八个汉子在贾晋阳的带领另下走近巨棺。场内一下安静了。可以听到汉子们的紧张的呼吸声,咳嗽声。最先听到的是绳索勒者着棺木启动的声音,吱吱嘎嘎地响声揪着人们的心!在场的每一张面孔都绷紧了,一双双惊愕的眼睛。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合着低沉的号子:“嗨吆——嗨!嗨吆——嗨!”
人们的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巨棺。所有的人全都敛声静息,等候着。
杠夫们的沉重的脚步声震动着脚下的土地,整个院子都跟着在颤抖!地面在颤抖!房子在颤抖!人在跟着颤抖!和着喇嘛的诵经声,香烟缭绕。
人群簇拥着,唢呐锣鼓轰鸣声中。八抬大杠把巨棺从大盛魁城柜大院舁了出来!
巨大的棺木缓慢地移动在德胜街的街道上。
把海仲臣的棺木装上了那辆特制的牛车。送葬的车队从大盛魁院子门前启动,缓缓移动。经大北街、大南街出归化城的南门。整个大东街、小东街、大北街、大南街全都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白色的挽幛连天接地。不到三里的路程送葬的队伍用了一个时辰才算勉强走完。
大掌柜率领大盛魁总号全体掌柜伙计送到大城南门外,方才停住脚步。海仲臣的棺木由贾晋仁掌柜亲自押着送往山西的老家安葬。
为海仲臣超度亡魂的法事进行了两个时辰,张国荃就跟了两个时辰。
法事完了,王福林把正要上轿车的道台大人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张国荃紧张地问。
“有事!”
“啊!还没完呐?”
“是好事,张大人!”
王福林把一个红布包着的小包从袖筒中拿出来,递与张国荃:“这个是弊号给张大人的一点意思……”
“是什么?”
王福林把嘴凑到张国荃耳朵边压低声音说:“是两千两银票……”
张国荃愣怔了片刻终于把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脸上现出了笑容,伸出手把银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