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坐在大掌柜身边的贾晋阳听到大掌柜突然低声说:“……再能干的将帅手底下也得用几个顺手的人。”
贾掌柜侧着脑袋看看大掌柜,笑道:“大掌柜还在想白天的事?”
“是啊,你说那个伊万,在乌里雅苏台的时候就把那个姓邝的伙计从林掌柜手里挖过去,那也是在用人才。”
“伊万懂得使用人才呢。”
“其实,古今中外都是一个道理。”
“现在伊万真的指上邝伙计了。听说要把他拿到归化来主持这边的事呢。”
“到归化?作什么?”
“伊万要在归化开托博尔公司的分公司呢。要任命邝伙计做经理。”
“啊,是这样。”
“那个姓邝的在乌里雅苏台的时候和咱们的古海混得很熟,他们是一茬人。”
“哦,我知道。”
“古海要是还在号的话,应该比姓邝的强多了。”大掌柜很动情地说,“姓邝的连咱古海一钩子都赶不上!”
“那感情是!”坐在大掌柜对面的王福林知道大掌柜是想念古海了,于是赶忙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说,“对了大掌柜,您说古海的事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的,他已经被开除出号了。”
“我是说他在万金账上的功劳,两次大功,三次小功,都还记着啊。”
大掌柜叹口气没说话。
“照道理,被开销出号的人万金账上不管有多少功劳,全都一笔抹杀。”王福林说,“可是您吩咐我让把古海的功劳还在账上留着。”
“是,我说过……但古海是个例外。”大掌柜说,“是咱字号冤枉了人家!三年前古海被开销出号的当年事情就弄清楚了,全都是祁家驹搞的圈套,把人家孩子给套进去了。咱大盛魁财东掌柜全都亏心啊!——”
“就是说这账还给继续他留着?”
“那还有得着说吗?留着!……总有一天吗杂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不是!?”
王福林敏感地注意到,在他提到古海的时候大掌柜的长眉毛迅速地颤动了几下。同时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在闪。是啊,不仅是个人才问题,更重要的是古海被开销是一个冤案。王福林体味到大掌柜所说的“留着吧”的含义,他想古海应该是还有机会。
说起来这些年涌进归化城来的外国人,除了作生意的还有传教的,基督教、天主教的牧师数以百计。这些外国商人到归化来设商栈开店铺,牧师们传道、修建教堂,归化城因为他们的到来开始躁动起来。往日的那份闲适再也找不到了。晨钟暮鼓的规律沉稳悠闲的规律被打破了,很多时候为了夜归的客人守城门的士兵不得不在半夜里把紧闭的城门重新打开。巨大沉重的城门发出的吱吱嘎嘎的的怪叫声划过归化城静谧的夜空。通常情况市井的喧嚣也延长了许多时间,往往要到日暮以后甚至天色完全黑下来,羊岗子、牛桥、驼桥上生意还在继续着。总的来说是时间长了,节奏快了。夹杂着蒙古语和俄语的谈判生意的声音从光线昏暗的市场上传出来,有时候声音会很激动。
从早到晚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传进大盛魁城柜,所有的消息都必须报告大掌柜。大掌柜既不能充耳不闻,听了又心烦,也不知道哪些消息是重要的哪些消息是不打紧的。大概是第一次,大掌柜感到自己穷于应付了。
这天晚饭后大掌柜对善元说:“你打听一下大观园今晚有什么戏?”
“有好戏!”善元连想也没想就回答:“是水上漂的《打金枝》,连唱三天了。”
“水上漂,好哇!”
“莫非大掌柜想看戏?”
“心里烦闷,咱听听戏去!”
“好,我这就去安顿轿车。”
待善元把轿车安排好,回到大掌柜房间,见大掌柜已经把衣服换一半了,除去了藏青色的长袍换上一件玄色的长袍,亮色的长袍配上一定七机缎面的的瓜壳小帽。善元帮着大掌柜系好了腰带,人立刻显得年轻也精神。
跨上轿车的时候大掌柜自己跟自己说话:“今天我总算是能够安静地过一个晚上——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