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人都停在屋子外面等待着。屋子外面的人透过窗棂看见屋子里有神秘的黄颜色在反射着太阳的光,他们知道那是大喇嘛和他的徒弟们身上的袈裟反射出来的光泽。这种黄颜色的光亮给死亡的气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意味。人们都被这种神秘的氛围压迫着,没有人敢高声说话,更没有人大声喧哗。聂先生、贾晋阳、董国玺、云二爷几个悄声议论着。
“咋会这样呢?”贾晋阳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仍然无法接受呢,“我离开的时候大掌柜还在说笑着呢。”
聂先生问:“预先难道连一点征兆也没有吗?”
“是的,预先连一点迹象都没有,临死的前一天还在看戏还在笑呢,”贾晋阳说,“……对了我想起来了要说征兆,还是在游园的时候,大掌柜他说了一些不吉利的话。”
“大掌柜说什么了,是怎么说的?”聂先生问。
“游园的时候大掌柜被董园的优美景色所动,发了一顿感慨,”贾晋阳说,“大掌柜说,‘董老弟,你这里真是好呀,又是果园又是树林又是庄稼又是花圃,到了冬天还有花窖,连神仙也羡慕你呢。将来我退了休也不回家去了,你给我间房子,我就住在你这里不走了。就是死也死在你这了。’想不到这话竟然就应验了。”
一阵轰轰隆隆的响声传过来,到黑牛沟取冰的马车回来了。三辆马车轰轰隆隆地跑进院子,马匹都大喘着气,身上的毛皮全都被汗透了,一团一团灰色的汗沫子从马的肚子上、下巴上滴到了地上的尘土里。车上的冰块都用草袋子盖着,水从马车车厢的缝隙间向下滴滴答答地流着。屋子里,几个伙计在聂先生的指挥下匆匆忙忙把一块木板放到炕上,小心翼翼地把大掌柜的身体挪到木板上。木板的下面垫了好几层草垫子,炕上地上到处都铺着草垫子。把冰块装在预先准备好的草袋子里,把草袋子一个一个地摆在大掌柜周围。剩余的冰块装好草袋子之后都抬进花窖里去了。
这些事情刚刚做完,就听到聂先生又喊叫起来,刚刚卸了马车的车倌又重新把马匹套在了车辕里。不久那些取冰的人又原班人马乘着三辆马车出发了,聂先生说了,要他们足足拉够了十趟才能休息。
据云二爷说,过去还是在海仲臣的尸体暂厝在这里的时候,大掌柜就曾经亲口对云二爷说过,他希望自己晚年之后就葬在这里。那时候,大掌柜只要得空就会到董园里来。他到董园来的时候从不带任何人,连贴身的伙计都不让跟。大掌柜自己骑一匹马,直接走进董园的义地。每年大掌柜到董园来的次数差不多有五六次,他连董国玺也不惊动。大掌柜在海仲臣的厝房周围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会蹲下去捡起一块石子或是其他什么杂物丢到里边。有时候他会在海仲臣的厝房前久久地驻足。大掌柜做这些事的时候,云二爷就远远地注视着他,生活的阅历使云二爷能够体察到大掌柜深沉的哀痛。当初海掌柜的尸体在北门城头示众九日之后,是董国玺安排云二爷把尸体收回来的。那时候云二爷趁着夜色浓重带着三个摸鬼人赶了一辆马车把海仲臣的尸体运回了董园。当然董国玺并没有把海仲臣与大盛魁和大掌柜的关系告诉云二爷,但是后来当云二爷看到大掌柜一次次前来悼念海仲臣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背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了。事实上大掌柜对云二爷也是非常信任的,他把云二爷当成了自己的知心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