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落到谁头上也不好受。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说我该咋办?”
“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在心里定夺,你若是喜欢自己的媳妇呢就把她留下,若是不喜欢便只有休妻这一条路可走了。”
“休妻当然简单,可是你知道吗,这件事并没有就此了结,我娘把那野孩子腌制在陶罐里整整六年,这次是我亲手把那死孩子从地下挖出来的。”
“竟有这等事,真是闻所未闻。难怪你在噩梦中惊醒,想必你是梦见那死孩子了吧?”
“岂但是梦见,那死孩子还一个劲儿地喊我爹呢!”
“简直是骇人听闻!”
两人的谈话很长,很啰唆,很多废话,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当然全都是真心话。同时谈话也是没有逻辑的,语无伦次。但是谈话还是从未有过的深刻。
谈话并没有结果,黎明的时候古海又睡着了。
第二天古海又匆匆赶路了。古海差不多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被靖安叫醒,迷迷糊糊上了轿车。很快,古海就在摇晃的轿车内重新睡着了。古海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轿车走出了多远的路程,他撩起轿车的门帘望望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一路斜阳照射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问靖安:“现在是什么时候?”
“太阳快落山了。”
“哦,我还以为是早晨呢。”
靖安笑了:“古掌柜,我们已经走出六十里地了。”
“哦,我睡着了。”
“古掌柜觉得饿吗?要不要停下车吃点东西?”
“算了,干脆到下一站再说吧。”
“也好,前边是古堡庄,迎接的人在等着呢。”
“你说前面是什么地儿?”
“古堡庄。”
“咱们昨夜住的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儿来着?”
“是岳望庄。”
“我住的那家人家姓什么来着?”
“姓岳。是从归化回来的商人。”
“好像老岳在归化开了一家饭馆来着?”
靖安笑了:“您看您的记性,就是岳明楼嘛!”
“哦……”
“万驼社最喜欢请您到那里去吃饭的。”
“想起来了。”古海说,“就是西河沿儿靠东边儿那家,拿手的好戏就是八大碗!”
“对!就是八大碗。”
“是哩,八大碗的扒肉条做得好!”
新的谈话主题把旧的记忆掩盖了,事实上古海没走出十里地就又把岳望庄忘得一干二净了。陪他喝酒睡觉的那位长者的形象也越来越模糊。他极力地回忆着试图把那个长者留在记忆中:中等个头,蓄着一副山羊胡子,长者也是姓岳,那年已经是八十多岁,是一个庞大的岳氏家族的族长。老岳是头一个听古海说心里私密话的人,自那以后古海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后来人们还是知道了古海发脾气的原因,古海娘让儿子将腌婴挖出来的事虽然村里人并不知晓,但是作为一件丑闻杏儿与古月荃的事虽然事隔多年人们还是记忆犹新。村人们能够理解古海的懊恼和尴尬。于是在古海的身后关于古家的丑闻又像是被搅动的湖水里沉渣泛起了。在古海离开家的那段日子,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议论古家的事情。但是表面上人们依旧对古海娘和杏儿表现出十分的尊敬。
这种议论就像古海乘坐的马拉轿车荡起的尘烟,在他的身后久久地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