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喜(2)

七只象 作者:苏善生


可是清晨就是不哭。她任他用热盐水洒在她幼小的身体上洗刷那些伤痕,她忍着那巨大的疼痛就是不吭声。

他后来生气了,是第一次对她生气也是最后一次。他把水一下子弄翻,把清晨扔在地上。他大声地吼:你怎么就不哭啊?我让你哭你就哭!

她依旧不哭,并且晚上拒绝吃他做的饭。他知道自己错了,趴在清晨面前求饶:好清晨,好清晨,是我错了。莫叔叔错了。

清晨突然就笑了,或许她四岁那年就知道她会胜出。她咯咯地笑,朝他扮鬼脸,把腮帮拉长,睁大眼睛,伸出舌头。她用水嫩的手指刮他鼻子:羞羞。羞羞。羞羞。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楼下的十字路口拥堵起来,长长的车队看不到头,清晨看见很多司机都走了出来,昂着头展望。

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展望,有的在展望未来,有的在展望过去。

清晨想:怎么总是想起他来呢?自从做了那一夜的梦。她就是总是想起他来,想起和他相处的那十年。她越是想努力地忘记和他的事,那些事偏偏与她做对似的汹涌而来。

她走回办公室,拿起电话。

何源,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我们的事。

在七月二十一日,清晨和初一分别结婚了。一个在法国一个在中国。一个是和何源,一个是和藏雪。

清晨选择了巴黎最有名的教堂,兰斯大教堂。这是一座从公元十三世纪便动手修建的教堂,在其三段式构造的教堂正面,高高矗立着两座左右对称的尖塔。每当夕阳西下时,整座教堂便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辉之中。遍布教堂外墙的花纹及雕像也非常美丽动人。特别是正面中央大门右侧的四尊立像,更是哥特式建筑鼎盛时期的杰作。清晨和何源举行的是纯西式的婚礼,两枚婚戒被放到《圣经》上。何源把其中一枚为清晨戴到她的手指上,然后清晨把另一枚为何源戴到他的手指上。何源揭起清晨的面纱,亲吻清晨。来的嘉宾、亲友纷纷站立起来鼓掌。叶清晨看向一脸幸福的何源,突然很想哭。她已经好久不哭了,这一刻,她很想大哭一场。

有人在举杯,有人在落泪;有人在幸福中死去,有人在死去中得到幸福。

湖南凤凰,初一的家人和藏雪的家人也正喜气洋洋地举杯庆祝。初一用花轿抬来了藏雪,又背着进了礼堂,叩拜天地和双亲,夫妻再对拜。初一在新房里揭开藏雪的红盖头,看见藏雪的脸上火红一片。

没有人知道初一为什么选择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有也只有初一的父亲明白。他知道初一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女子。他来这里结婚,就是为了祭奠往事的一种情结。

在那一天,在古朴的千年教堂和豪华的中国古城里,清晨和初一同时结婚。如果有苍天,他一定同时聆听了西方《圣经》与东方唢呐的交响乐。不管是沉重的仪式,还是喜庆的场景,不管是黑装白纱还是唐衣旗袍都结束了这两个人最后的相逢。他们在那一刻有没有想起彼此?应该是有的,清晨后来见到初一说:我在西方的教堂里穿上婚纱,雪白的。我却看见了红色的旗袍,上面绣满了牡丹与凤凰,枝桠与羽毛交错,大红与栩绿互染。眼前的教父念起圣经上的字,我却听见了中国的唢呐声,那是你的婚礼,你在信中说,你要举行一场最有民俗味道的婚礼。听见了吗,我对自己说,那不是天堂的福音,那是古老中国的唢呐声。

清晨在何源面前慢慢褪去衣衫,她在他身上趴下来。她说:何源,抱着我。

何源突然推开清晨说:如果你是在赌气,我宁愿不娶你。

清晨愕然:我只是累了而已。

外面的世界逐渐灰暗,万家灯火,点燃起这个都市夜晚的欲望与沉沦。多少人在爱,就有多少人在离开。

02

如果不是偶然得到了母亲的消息,叶清晨是不是再也不会遇见易初一?

结婚三年以来,何源和叶清晨像所有的夫妇一样相敬如宾,一个继续经营公司,另一个除了在家写作,就是出外参加活动,公司经营得蒸蒸日上,小说也写得火爆畅销。表面上一切安好,幸福美满,无忧无愁,可是实际上呢,叶清晨只有苦笑,让何源也无法理解,实际上三年来,两个人虽然每晚上都躺在一张床上,也时常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有句话说,天亮的时候,如果你还握着一个人手,那就是幸福。这话对吗?他们奇怪的是竟然一直没能同房,原因在于叶清晨,自从新婚那晚还算正常,但是何源却不要以后,只要何源一上清晨的身体,清晨立刻抽筋,先是脚掌,后来是小腿肚,然后就是小腹,每一次都能折磨得清晨死去活来。开始何源还不相信,但是几次之后,看着清晨脸色发青满头大汗的样子,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开始寻病问诊,可是折腾了几年却依旧如此,何源也只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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