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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城友谊宾馆坐北朝南,是20世纪60年代中苏友谊时改建的,典型的俄式风格,坚固厚重朴实,似乎有随时准备献身战争、充当碉堡的设计内涵在里面。曹天朝看到这敦实的建筑,立即产生战争期间血肉横飞而宾馆岿然不动的镜头,多么忠诚的伙伴。
他走进宾馆宽敞高耸的大厅办理住宿手续,一个佩戴5013胸牌的标致服务员接待了他,在简单询问了标间、单间的价格后,曹天朝订了单间,然后娴熟地掏出身份证登记,交押金,5013服务员双手交给他一张308房卡。
曹天朝坐电梯到三楼,顺着服务员的引导向前直行,到东头才找到308房间,他用房卡打开门,把房卡插入取电盒,开灯,然后关上房间门,把自己背了一路风尘仆仆的包卸下,踢掉脚下皮鞋换上宾馆提供的一次性纸拖鞋。然后他打开电视,抓过遥控器,斜靠到床上,开始逐个换台。直到把频道换了N遍,他才站起来,去卫生间。
这仿佛是曹天朝独特的休息方式,即使憋着尿他也会先换一遍频道才会去卫生间。表面上看这是他对社会信息的渴望、对重大新闻不能缺席的参与,而实质却是他对生活的宣泄,对不需要负责的东西肆意虐待的变相表达,似乎只有折腾一遍电视,孩子恶作剧般的快乐才会油然而生,他的掌控欲才能得到满足。
这种倾向人人都会有,生活里框框太多,只有短暂的寄宿,只有在宾馆任性,才能凸显生活在别处的快乐,此处一切都是玩偶与我无关,我的生活在别处。
曹天朝一进浴室就被那宽大方正的浴盆吸引住了,好大啊,三人也盛得下。他心里佩服得不得了,瞧人家想得多周到,在这里睡觉也舒服。他边琢磨那宽大的浴盆边放水。
晚上曹天朝没有出去吃饭,在房间里要了份快餐,简简单单地吃了,电视里重播着周润发的《英雄本色》,曹天朝躺在床上,头枕着被子,认真地看。《英雄本色》演完,他又开始换频道,换了一圈也没有一个能吸引住他,他想去享受那个宽大的浴盆。他从床上坐起来,开始脱衣服,穿着三角裤头走进浴室。浴室的玻璃上立即投影出一个赘肉横生的形象,他比划着做了个健美的形象,蜷缩的胳膊上也丝毫找不到当年的三角肌,他摇摇头想起了纪平岚对他的称呼,死胖子!她的声音很媚惑。
站在宽大的浴池里洗得就是舒服,曹天朝在温暖的淋浴中感到一丝疲倦。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奇怪,居然还记得纪平岚称呼自己的暧昧声调,这个蒋总的情妇!
赤裸裸的从浴室出来,他倒了杯水,盖上被子,又开始看无聊的电视,迷迷糊糊他竟然睡着了。
睡梦中一双修长的腿向他走来,走到他面前,他看到那小麦色的大腿闪烁着活力,步履轻盈款款扭动,起落间肌肤忽而透明,忽而斑斓,一步一步在蹭,一步一步摇曳生辉,一步一步只在表演给他看,那长腿的风情就像一个姑娘的笑容。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够那就要擦身而过的腿。那长腿女郎回首,面带诱惑性的笑,那面貌甚是熟悉,熟悉得似乎只隔一层纱,而纱正在被风吹起……
忽然响起了电话声,铃铃铃。曹天朝擦去嘴角的口水,又是一场春梦。电话却还在响,他抓起电话,“喂。”话筒那边传来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先生寂寞吗,要不要按摩一下?”
“有漂亮的吗?”曹天朝顺口就问。
“当然,我们的小姐个顶个的漂亮,上去您就知道了。”
“漂亮就上来,要不怎么来还怎么回去,都麻烦。”
“没问题。”那边兴奋地答应。
色情服务这个行业曹天朝早习以为常,驾轻就熟,这些见不得光的路数最能拉进人与人的距离,套牢人与人的关系。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陪客人玩,偶尔心血来潮自己也会放纵一下,嫖娼这口子一开对女人就无所谓了,只看自己是否有情绪。
今天初到银城,曹天朝说不出的寂寞,可刚才春梦中的场景被小姐的一个电话从心头勾起,他不想压抑自己。在等待小姐的间隙,曹天朝把桌子上的凉水喝掉,点了一根烟,想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呢?人的心底是不是存在一个特殊的内存,用来收集、埋葬人的情感碎片。如果把这内存称呼为异质地,那异质地存在的就隐秘而霸道,它完全不以人的主观意志控制,只对类似“共振 ”样的情感响应,吓你一跳。
异质地是片诡异的坟场,埋藏收集的是人为意识控制之外的情感碎片,孤魂野鬼一样在“异质地”范围游荡。曹天朝被自己恐怖的思维震慑,呆呆的不能自已,好半天他才去抽烟,驱散思维深入“异质地”的恐怖。轻轻吐出一个烟圈,肺泡感受着烟雾的温暖,他顺着刚才的思路想下去,假设有异质地,那么唤醒异质地的现在事件叫什么?是不是可以摆脱呢?曹天朝摇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