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方说：“你们最关心的是四月二十八日的那个案子，可是你们不知道，三月一号我们也做下了一起大案，也是三条人命。”

春节快到了，肖远方本来是准备开着那辆红色的面包车以志达运输公司副总的身份回家，以衣锦还乡的心情回家。在母亲的遗像前他曾经立下誓言，他肖远方如果不混出个模样来绝不回这个家，绝不在乡亲的面前出现。他知道他曾经使母亲在乡亲的面前很没面子，所以他要为母亲争回这个面子。要是那红色的面包车往家门口一放，向全村的人昭示着他肖远方的成功，无数艳羡的目光将投过来。老爸，你还能说你没有我这个儿子吗？

但是，那车有了变故。曹志达瞄上了一采石场的老板李兆威。他跟肖远方嘀咕：“咱先前送石子，也是到别人的石场去拉，叫人家扒皮。我琢磨咱们要是有个石场也是不错的事，咱们可以守株待兔，让别人到咱们这儿拉石子。如果要是拿下了工程，自己送自己的石子多好，咱们得把李兆威的石场琢磨来。”

        你要琢磨人家的石场你可以找人家谈啊，比如买下。但这个办不到，因为当时曹志达手里没有多少现钱；比如入股，可曹志达对什么东西有了兴趣，是不喜欢和外人分享的，他就没那个习惯。曹志达的方法就是和李兆威打麻将。正好李兆威是个赌徒，除了打理石场，就是打麻将了。

        曹志达和李兆威他们在开发区的金港大酒店开了房间，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开战，每次十六圈牌。打完八圈牌吃饭，完了再八圈。曹志达去了金港，肖远方会在开发区的志达公司总部坐镇，全权打理着那儿的事务。下班前后，肖远方开着那辆子弹头赶到宾馆与曹志达会合，混上一餐像样的晚饭。麻将结束之后，房间是不退的，留着隔天继续开战，他可以就睡在那房间。肖远方觉得这样总比睡在公司他自己办公室的那张床上舒服，总比睡在澡堂里头舒服。没这个麻将局，他也是很少睡在公司的，他经常睡在这金港大酒店的洗浴中心。二十元门票，洗个澡，而后在休息大厅一睡，很舒服。

这李兆威麻将打得贼，上家牌刚抓到手，他这边就抓牌在手扣着，但是拇指可是在感觉着那牌。等上家的牌打下来了，他却常把抓到手的牌再撂回，接着吃牌；如果手摸到的牌是张好牌，那就可以能吃也不吃，反正上家打出的牌上家再抓到还是要打的。这就引起了曹志达的不快，后来牌桌上李兆威再提前抓牌在手，曹志达就骂了：“猴子，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提前抓牌！”李兆威人长得瘦，曹志达就叫他猴子。挨了骂，猴子嘟囔：“不就是图个快嘛。”猴子还有个毛病，牌凑齐了，就等着和牌了，就或以指敲着桌或拿牌敲着桌催：“快点快点。”让你别太思考就给他点炮。曹志达就骂：“着急奔火葬场啊！”肖远方明白，要不是惦记着人家的石场，曹大个恐怕早痛骂了。要是猴子敢回骂，曹大个能把他踢飞。

李兆威的家不在开发区，在离开发区几公里外的陆家寨，他的石场也在那儿。开始的时候，半夜打完了麻将，他自己打出租车回家，后来曹志达还送过他，曹志达开的是辆奥迪。看人家开着自己的车来去，李兆威觉着有点矮人一头，就嘟囔：“还得弄辆车开哦。”他先前有辆北京吉普，二手的，结果和一辆大货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报废了。

        也许就是他的这一声嘟囔给了曹志达灵感。一次他们玩麻将午夜才散局，曹志达就跟肖远方说：“把你车钥匙给猴子吧，让他开你车回去。”这李兆威不管玩多晚都回家。

第二天早晨，曹志达溜达到肖远方的办公室说：“那车你可千万别跟猴子要，就让他开着，开的时间越长越好。”肖远方就知道曹志达的文章是做下了。曹志达给肖远方扔下了两千元，“你先打出租，腾出空来再给你弄辆车开。”肖远方衣锦还乡的美梦被破灭了。没了那辆红色的子弹头，就不足以证明你肖远方的成功。啥志达公司副总啊，连辆车都没有。

没了车，宁可就不回了。可是，曹志达给肖副总送年货来了，他说：“给你弄了两箱硬头货，一箱海虾，一箱飞蟹，放收发室那儿了，你赶紧送家去，别让化了。”这两箱年货肯定是硬头货，家中是不可能有的。但是就这两箱年货往家里头拿也太没目标了，也还是显得薄啊。肖远方让一位手下开了辆货车跟他到市场，水果、饮料、啤酒一通划拉，这回堆可挺大了。他合计了合计，决定让他那位手下把东西送到他家去，并让手下跟他的父亲说，他人在北京拓展业务呢，春节可能回不来，这些年货是公司给置办的。其实用不上一个小时，他就可以到家。肖远方想人不在，那辆大货往家门口一停，卸下一堆年货，效果更好。

年越来越近，肖远方就不去蹭那顿晚饭了，他不愿意看到金港大酒店停车场上自己的那辆红色子弹头，不愿意看到牌桌上李兆威的小伎俩，更受不了那猴子的声音、猴子的动作，这一切都会让肖远方不时地想到红色的子弹头落在了人家的手里。曹志达，你算计人家咋不用你自己的车？肖远方为此事气恼，他办公室的电视白天晚上地开着，一有新闻就有返乡民工的大军如何如何。但是，在他肖远方这儿，家被他搁远，也许需要再跨越个三百六十五日才近。

那个麻将局在腊月二十九进行了最后一场。而后那个李兆威可能会跟曹大个说：“那车还给老肖吧。”曹大个会装作大度的样子：“你就开着吧，在乡里乡亲面前牛逼牛逼。”猴子会现出挺过意不去的神情：“那就谢谢老弟了。”先不管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结果是那辆红色的子弹头仍然在人家的手中。

三十那天，曹大个在开发区的这头出现了下，肖远方说：“你就回金牛吧，可以回那边的公司看看，这边我坐镇，安排一下，下午就放假。”曹大个就消失了。金牛和开发区两头的志达公司，都统一了放十天假。下午，街上的人都稀少了，都被年粘到了家中去了，肖远方向公司值班的保安做了最后的叮嘱，坐着出租车走了，不是回家，而是到了金港大酒店。

父亲，本来准备给你的两千元，现在我要用它自己过年了。面子让肖远方有家不能回。

他挂了内部服务的电话，要了个包宿的小姐，让多派几个挑一下。服务台说，小姐大都回家过年了，只能派三个去了。有位小姐还认出了肖远方：“哥，是你呀。”他在桑拿浴池过夜的时候可不是就过夜的，欲望来了也不会让自己憋着。他摆了摆手：“你都用过了，换一个。”最后他点了位胖姑娘留下。而后俩人就在房间的洗浴间洗起了鸳鸯浴，肖远方就觉着这日特别的亢奋，亢奋得那么持久。累了，两条赤裸的身体撂在了大床上，胖小姐枕着肖远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