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凡对众伙伴苦笑:“我的工资给你们小组吃了!”
伙伴们又发出哄笑:“活该!”“我们就盼你来监工!”
林士凡正色道:“我可告诉你们,不提前完成任务,看我大会上怎么擂你们!”
黄吉顺眉飞色舞地对窗口喊:“十二碗馄饨!六盘包子!”转身奔向林士凡:“您是科长同志啊?”
林士凡点头:“会计给你付钱。”
黄吉顺摆手:“不是钱的事。”
林士凡一怔:“什么事?”
黄吉顺恳求:“您把汽车站的牌子竖在我这儿吧。”
林士凡摇头:“那是交通局的事,我不管。”
黄吉顺纠缠他:“你给说声嘛,我姓黄,叫黄吉顺,馄饨黄,这一片没人不知道我。你把站牌竖在这儿,今儿大伙的馄饨包子,算我请客,一文不收你的。”
林士凡不容啰嗦地轻挥了一下手,看也不看他。
《刘巧儿要自己找婆家》的戏曲声里,城建战线的人海战卷地而来:
一群人光膀子拆白线以内已经腾出的空房子;众多人抡镐刨土,从地下挖出大石头,往白线外翻滚;有人在筛土;有人在用钉耙耙土,把卵石搂成堆;有人从马车上往下卸石灰;有人从马车上往下卸红砖;有人往空出的大车上装卵石;有人在白线外垒锅灶,砌砖墙,盖工棚,整个工地尘土飞扬。
黄吉顺在人群中一块一块往平板车上抱大石头。一块石头太大,力不从心,抱不起,一辆老轧路机却“吭哧吭哧”由东开来了。
黄吉顺吃力地掀动大石头,眼看轧路机过来了,两个施工的人来帮他——他们乐得让他把大石头都搬走,省心省力。
但是石头太大太重,纹丝不动。
轧路机渐渐近了。
黄吉顺的大石头还没搬上车。
轧路机司机大喊:“找死啊?”
一小伙子学侯宝林说的相声《醉酒》,向司机横胸划脯喊:“你从我这儿轧……过去!”
司机笑了。
小伙子向司机招呼道:“下来帮一把!”
黄吉顺也向司机歉愧地笑了。
大翠肩套绊绳,驾辕拉着装满大石头的平板车,在黄土大道上一步一步前走,汗流浃背,蓬头垢面,汗水顺鬓发流进眼。
张广泰和小芹从后走来,张广泰见状,吩咐小芹:“去换你姐。”
小芹不情愿:“不!”
张广泰一皱眉:“怎么不?”
小芹理直气壮:“我是工人。”
“工人怎么了?”
“领导阶级。”
张广泰以教导的口吻说:“工人首先是劳动者才能当领导阶级。”决断地命令:“去!”从小芹手里拿过饭盒,放在车上,自己伏身弓腰从后推车。
小芹不得已,走前拦住大翠,示意,大翠把绊绳交给小芹,回头见张广泰在后,走到车后,眼泪汪汪,伏下身低头推车。
平板车滚动起来,张广泰问大翠:“你们要这石头干什么?”
大翠说:“我爹要改房子。”
张广泰不解:“改房子?”想一想:“改改也好。你爹怎不来拉?”
大翠情不自禁,头一歪,磕在张广泰肩上,抽搐地哭了。
张广泰痛楚地说:“你爹也是为个家呀。快了,八月十五眼看到了……”
小芹拉车,张广泰和大翠推车,来到张家旧居、黄家新住的房西。房西两棵香椿树下已堆了许多大石头,两棵树被砸得皮开肉绽,张广泰惋惜地怔怔看,黄吉顺出门来道:“呀,亲家,你帮忙来了?进家坐。”
张广泰质问:“亲家,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这两棵香椿,你好好侍弄着它,春里是个吃食啊。”
“啊啊,侍弄着它们呢。”黄吉顺心不在焉。
张广泰又说:“还有,大翠这么大的闺女啦,这种粗活儿,别叫她干啦。”
大翠端来一盆水:“大爷,你擦把脸。”
“就是就是,我一个人……人家修路的不要……不拣点儿,汽车也拉走了……”黄吉顺抽身欲走。
张广泰扯住他:“别叫她再拉了。我找几个徒弟来帮你一下,啊,再叫她去,我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