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兰骂道:“你混蛋!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是现在!三年前你图住城边上卖馄饨方便,现在你图的什么?”
黄吉顺仍那么平静地说:“现在我图的还是卖馄饨方便。”
于凤兰啐他一口:“打进你们黄家门,我就没过一天舒心日子,一步步往下坡出溜!现在,连三间大房都住不上了……”
黄吉顺指着她说:“你呀你呀,头发长,见识短。我是为这个家好!连这个家下辈子人的命运都考虑着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这一家之主的良苦用心了!大翠,小芹,劝劝你们妈!……”他起身一脸平静地离开了饭桌。
大翠小芹姐俩,并不像她们的母亲那样,觉得两家换房之事,对自己是什么冲击波。她们显得比她们的父亲还平静。甚至,感到事情有意思,相视偷笑。
大翠说:“娘,你别这么闹啊!让我公婆那边知道了多不好。换就换吧,我在这边,这边不照样是你的半个家吗?”
于凤兰停止哭闹,训道:“你还没正式嫁过去呢!就开始公婆长公婆短的了?现在,我是这宅院的主人,以后,两家处得再亲,也只不过算我半个家了!”
小芹也不失时机地劝道:“娘,别忘了还有我呢!以后我和成才……这边不就有你的两个半家了?两个半个合起来还不是一个?不就等于我和姐姐替你继续守着这宅院当着这儿的家吗?……”
于凤兰听了两个女儿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细想想,哭闹不休也多余,于是破涕为笑。
她问小芹:“你和成才……也能像你姐和成民一样?”
小芹大言不惭地回答:“就看我黄小芹最终愿不愿把幸福的彩球抛给他张成才了!”
于是大翠向她刮脸皮,讥她没羞。
于是当妈的反过来劝小女儿:“抛给他抛给他!只要他肯接,干吗不抛给他?我觉得成才耿耿直直也是个好小伙!……”
黄吉顺听于凤兰不哭了,反而听到娘仨一阵阵低笑,十分纳闷,想不明白两个女儿用什么高招儿将妻子哄好了。
睡前,于凤兰问丈夫:“说说,你那良苦用心,究竟怎么回事儿?”
黄吉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翻身,佯装打鼾。
于凤兰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索性也就不枉费心思猜了……
十几天后,两户人家齐心协力把家对搬了。
王玉珍见于凤兰似乎也搬得忙忙碌碌,高高兴兴,心中便无不安了……
黄吉顺在张家原住的两间小房里指挥大翠和小芹扫墙、安放桌椅,于凤兰坐在小院衣包上抹眼泪。成才进院来,诧问:“婶,我爸叫我来帮忙,你怎么哭了?”
“扫灰迷了眼。”于凤兰不好意思起来。
成才又问:“我干什么?”
黄吉顺在屋里喊:“成才,来!”
成才进屋,黄吉顺塞给他一把镐头:“把这个老灶给我砸了它。”
“好。”成才抡起镐头猛力砸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响声里,原张广泰门外的香椿树下,躺着被砸坏的馄饨炉灶。临大道的房后墙,开了个半人高的宽窗,窗旁,摆了张旧桌,竟还有两人在这里吃馄饨。
黄吉顺殷勤招待:“两位,有新鲜的大馅水煎包子,来几个?”
两人摇头。黄吉顺殷劝:“尝尝吧,我这儿新开张。便宜!”
一人问另一人:“来俩尝尝?”
不待人家点头黄吉顺喊:“来两盘。”
窗口里立刻递出两盘水煎包,黄吉顺放在两人面前。
挺斯文的那人道:“倒挺快的。”抬头看后墙宽窗,又前后左右四向看了看:“你这个地方……行!”
黄吉顺笑嘻嘻地问:“怎么个行啊?”
那人天机不可泄露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从东来了一伙人,提桶的,拉绳的,拿着长尺杆的,见有的房子,在墙上写个“拆”字,一路画石灰白线,钉木橛,拴绳子。黄吉顺跑来跑去朝他们画线的走向方位瞭望。
两人吃完,对黄吉顺一番称赞后算账付钱,黄吉顺点头哈腰应承。两人正要走,那伙人突然吵吵嚷嚷拥了来,为首一个大个子对挺斯文的那人叫:“好你个林科长,躲在这儿监视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劳动态度?啊?同志们,大家说,怎么办?”
其中有人喊:“叫他请客!”“对!不能饶了他!”“吃馄饨!”
吵着嚷着,便有人在林士凡身上掏摸。林士凡“哈哈”笑着,伸开胳膊,任他们翻兜。
有人叫:“我知道,他从来不带钱!抓会计,别叫他跑了!”
于是大伙一齐扑住会计,按住,在他身上翻。林士凡趁机闪身出了人墙,笑道:“这帮浑虫!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人两碗馄饨,一盘水煎包!”
伙伴们发出哄叫和笑声。会计无奈地吩咐黄吉顺:“给他们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