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吉顺喜笑颜开地说:“亲家!我的亲家!大家就等你了。你再不来,可就急死我了!”
张广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大翠红脸含羞地走上前,给张广泰沏上茶。朱存孝看大翠一眼,喜笑道:“不用说了,这是小芹的姐姐。”
黄吉顺笑道:“是,是。”
朱存孝对张广泰扭脖子挺胸地赞美:“张师傅也是福命啊,大儿子,上师院,一毕业,国家干部,再有这么个好媳妇看家,老爷子尽坐着享福吧!”
张广泰心中恼火,勉强笑道:“朱先生,托你的吉言,同福同福。”
李三桐穿长褂着布鞋,从东沿街稳步走来,黄吉顺忙迎上前,搀着他:“您老人家,不近的,哎呀,哎呀,快坐快坐!”
李三桐真诚地说:“道喜道喜。”双手递过一副红纸对联:“我的一点意思,请贴起来。”
“谢谢,谢谢!” 黄吉顺客气地连连点头,接过对联,展了开来。员工们都围过来看,只见上面端正地写着:“高朋满新居,酒香溢广华。”规正的字体令众人啧啧称赞,连声叫好。
李三桐得意地指着“广华”二字向大家解释:“这个广华是说咱广华街,啊。”
黄吉顺问朱存孝:“那么,咱们把匾挂起来?”
朱存孝点头:“好吧。同志们,动手!敲打起来!放鞭炮!挂匾!把对联也贴起来!”
锣鼓鞭炮声招来过路人驻足观看,几个员工争着往红柱上贴对联、往厦檐上挂匾。张广泰冷眼相看,目光不期然落在贴上对联的两根厦柱上,怔住了,起身走过去围着细看,然后,将黄吉顺扯到一旁,低声问:“那两棵香椿树呢?”
黄吉顺指一下厦柱:“在这。”
张广泰脸色陡变:“你把它们砍了?”
黄吉顺无所谓地点点头:“就个材料,派个用场。”
张广泰来气了:“我不是叫你好好侍弄着它们吗?”
黄吉顺平静地说:“是啊,这不刷上漆了吗?”
张广泰心里痛楚,脸上恼怒,顿足道:“哎呀,你这人,你这人,我怕你会有这一着,千叮咛万嘱咐的,你却果然……我和成才为什么用这大粗杠子抬磨来?还不是想到了你也许用得上?”
黄吉顺走到墙边,翻来覆去看那杠子:“好硬木,用得上,用得上……”
张广泰念着那两棵香椿树,不由走到后院,看见两截残留的树根,愈发心疼,回到屋里指着黄吉顺说:“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啊,再说不是成心扫我兴了吗?”黄吉顺转身拍手,大声说:“各位,各位嘉宾贵客,现在,开酒吧,开酒吧!大翠,小芹!和你们娘,上菜!上菜!”
“亲家,冲哪方面,你也得坐首桌!替我陪好朱厂长,三桐老先生!”黄吉顺将张广泰扯到首桌,按坐下去。
张广泰压住火,默不作声,与朱存孝、李三桐等同桌人碰杯,连饮数杯。
于凤兰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肉,对张广泰说:“亲家,你可得吃好喝好啊!”
张广泰沉着脸应酬道:“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同桌的吴师傅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扭头问汤师傅:“吃出来了吗?这是狗肉啊!”
汤师傅吃了一块,连说:“香,香!”对张、朱、李三人用筷子指点着肉盆:“你们也吃啊!”
黄吉顺恰巧这时擎杯走来,高兴地说:“亲家,各位,十分的感谢!我这人做事,就是喜欢个场面!”
不待别人有所反应,张广泰一把抓住黄吉顺腕子,指着肉盆冷冷地问:“那是什么?”
黄吉顺一愣,随即一笑:“亲家,那是盆狗肉,你还没尝?”又低声解释:“这桌是肉多,别的桌是汤多。”
张广泰仍旧抓着黄吉顺的手腕,不错眼珠地盯着他:“我问你,哪儿来的狗肉?”
黄吉顺笑了:“这,孙喜禄家送过来的。”
“我再问你,虎头呢?”张广泰脸上寒色渐浓。
黄吉顺又一愣,随即遮掩地笑道:“亲家,你醉了?不吃狗肉,一句句单问狗干什么呢?”
张广泰擎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猝然而去。
“哎你!……”黄吉顺一时失神,随即掩饰道,“他有事。来来,我们大家坐吧,来,喝酒。”
朱存孝察言观色,转眼沉思,拱手向黄吉顺一揖:“道喜道喜。时间不早了,张师傅有事,我也有点事,告辞了。”言罢起身。
黄吉顺忙阻拦:“朱厂长,别走,他确实有事,您坐着。”
朱存孝一笑:“我也确实有事,您忙着。”竟走了。
广华厂的员工们你瞅我,我看你,一个个默默地起身离去。黄吉顺忙又劝阻:“哎哎,师傅们,都坐,都坐,别走啊,别走啊……”
但是,没人回头,商量好了似的,一哄而去。那些应邀来贺的众宾客们,见状也三三两两没趣地悄然散去。杯觥交错的喧嚣热闹,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满桌杯盘狼藉的尴尬冷清。于凤兰和大翠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