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终于哭了:“我师傅生气了。是他对厂长说的,今儿我们开张,大家才来送匾。”
黄吉顺也生气了:“他张广泰,不顾亲家关系,为两棵树跟我撕脸皮,值得吗?”
于凤兰埋怨他说:“是不该砍那两棵香椿树。”
黄吉顺一瞪眼:“不是有用场嘛!”抬头看看金字大匾,又说:“匾,反正挂上了,随便吧!”回头见李三桐呆若木鸡地仍在桌旁,忙掩饰尴尬地大声说:“李老,您快喝茶!”
李三桐犹犹豫豫地站起身:“好像,我也有点什么事。嗳,我,这就,也告辞吧。”说着,向半空金匾作个揖:“啊!”点点头走了。
小芹抹着泪说:“我师傅还为虎头的事儿!”
“我就猜到了是你多的嘴!那早已经不是条小狗了,一顿吃的比你们姐俩吃的还多!又天天往这边跑!”黄吉顺又一瞪眼,手指小芹:“你处处和我作对!”
小芹捂着脸跑了出去。
黄吉顺环视四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忽然望见有两名埋电线杆子的工人,急忙走出店,凑前道:“两位,今儿我饭店开张,你们是头一份,来吃碗馄饨。你们是工人,领导阶级,老大哥,我图个吉利,不收你们的钱,啊,来,坐。”
两名工人先莫名其妙,相互看了看笑了:“不收钱?”
“说的就是,不收钱,来。” 黄吉顺转身招呼大翠:“端两碗馄饨!”
大翠端来馄饨,两个工人高兴地吃起来,不由得向黄吉顺道谢:“老同志待人这么和气,和气生财,你这买卖一定发大财。”
黄吉顺探过身子,赔笑道:“求你们在我这埋一根怎么样?”
工人探头前后望了望:“啊呀,距离怕不对呀!”
黄吉顺讨好地一笑:“嗨,距离还不是你们定?你们在哪挖了坑,电线杆子就往那里栽呀,是不是?”
工人为难了:“要是差一尺半尺的也许还可以,相差太大,我们要挨批评。”
黄吉顺一仰头:“谁拿尺来量?”
工人认真了:“哎,那可不行!大街上竖着,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那些工程师的眼可厉害了。”
黄吉顺眨巴眨巴眼睛:“埋得离我这稍微近一点,行不?”
两名工人停箸不吃了,互相看看,商量:“行吗?”“吃了再说……”
张广泰回到家里,怒目圆睁挺在炕上。王玉珍摇着蒲扇坐在一旁劝他:“树也罢,狗也罢,已经那样了,生气有什么用?还不是白生气吗?亲家之间,你得带头担待,可不好让两个儿子看出你对黄吉顺不佩服。”
张广泰气哼哼地说:“我就是不佩服他!没他那么办事儿的!要不是冲着孩子们的亲事,我张广泰和他来往?”
王玉珍用蒲扇打他一下:“还说!说些什么呢!小心让儿子听去……”
广华街新区街道办事处户口登记处暂设在一所废弃的大空房里。男女老少围着一张书桌,等待桌后的潘凡登记户口。潘凡是个转业军人,穿旧军装,小青年,面容标致俊秀,说话有点不明显的口吃。每登记完一户,他把户口本郑重地交给户主,然后叮嘱一声:“保存好了,以后凭这个买粮食。”
人们高兴地接过户口本,有的人好像并不重视,随手揣进兜里,有的人比他还重视,双手捧着红色的小本本,像捧着个金疙瘩。
黄吉顺在人丛中活动,仿佛和谁都认识,主动与每个人招呼:“来了。”“办好了吗?”“有空到我那坐。”“新新居,一条街上的邻居。”“有空到新新居去喝茶。”“我们广华区的人家,每天早点头三碗豆浆不收钱。”“对,不收钱。”靠这“自来熟”,他不慌不忙,潇洒自如地挨到了桌前,等待一个在登记的老年妇女。
“还有吗?”潘凡头也不抬地问。
“还有一个。”妇女有点怯怯地回答。
“姓名?”
“叫好。”
“呃?”潘凡疑惑地抬起头。
“小名叫个好,我们的意思是:他赶上好社会了。写个‘好儿’也行。”
“大名。”
“还没商量好取个什么大名。他爸爸跟他爷爷姓,他跟他爸爸姓。”
潘凡一时被闹糊涂了:“怎么回事?他爸爸姓什么?”
“前面写着呢,他爷爷姓吕,他也姓吕吧?啊?”
潘凡醒过神来笑了:“好,姓吕。叫吕什么?”
“吕好儿,行吧?”
“行。”潘凡边写边问,“性别,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