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早晨,张家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张广泰放下粥碗,郑重地说:“我要跟你们交个底。”
王玉珍和成才停止吃饭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张广泰说:“不错,潘凡同志是私下里答应过我,咱们家户口的事,要个别考虑。但,那不是他一个人做得了的事,得一级一级往上报,一级一级批下来。他说也许要好久的时间。”
王玉珍脸上带出点喜色:“再久,还能久过一年去?”
成才说:“就是!”
张广泰又说:“究竟要等多久,我看潘凡同志心里并没个准谱,我心里更没谱。”
成才把半个饼子往桌上一拍:“爸你也真是,你说你当众跑到那种地方表的什么姿态!”
张广泰生气地说:“怎么是我跑那儿去?我不是去要户口本的吗?我……我不是一时被动员得没了主张了吗?!”
成才嘟哝道:“反正我没当众表态!到时候……”
张广泰脸一沉:“怎么?到时候怎么?你小子要分家?”
王玉珍劝成才:“成才!别多说了,先吃饭,吃饭!”
成才却一赌气,起身跑出了家门。他跑到村外,对着一棵大树啐骂:“黄吉顺,你不得好死!”“我扇你个一肚花花肠子的老东西!”他一掌朝树扇去,结果疼得捂着那只手乱蹦。他又踢树,还不解恨,抽下皮带,一只手拎着裤腰,一只手挥动皮带鞭打大树。
成才正起劲儿地宣泄着,忽听背后一个脆脆的声音:“嗨!……”
成才停住手,转身一看,见是个姑娘。
姑娘好奇地问:“你是谁?”
成才没好气地说:“你管我是谁!”
姑娘微微一笑,取笑他:“一个大小伙子,拿棵树当冤家,在这儿撒起野来没完没了,也不怕人笑话!”
“你敢笑话我!”
“我已经在笑话你了!”
“我!……”成才举起皮带,作势要抽姑娘,却不料裤子没抓牢,一下堆落到脚面上,把成才闹了个大红脸。姑娘忍俊不禁,笑弯了腰。成才赶紧提上裤子,灰溜溜地躲到树后系皮带去了。
姑娘直起腰,脸上还带着笑,走到他跟前:“我叫曲彦芳。如果我没猜错,那么你是张成才。”
成才头也不抬,边手忙脚乱地系皮带,边往树另一边躲。
曲彦芳却不放过他,跟着他又到了树的另一边:“说吧,你遇到什么不平事了?”
成才一急,皮带断了,他无奈地揪着裤腰光火地说:“哎,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不知道害羞哇!”
曲彦芳一愣:“我怎么了我害羞?”
成才窘着脸指指自己的裤子:“你没见我!……”
曲彦芳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又不眼瞎,我当然看见了!这是你应该觉得害羞的事,我害的什么羞?”
成才张张嘴,瞪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恨不得找个蚂蚁洞钻进去。
曲彦芳扑哧一笑,这儿一把那儿一把拔草,一边麻利地编着搓着,一边又问:“说啊,遇到什么不平事儿?”
成才用力地拎着裤子:“你管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管不了?大柳树村的事我能管一半儿!”
“别把我当成大柳树村的人!”
“可你家已经住在大柳树村了,你已经是大柳树村的人了。你是不是因为你们家跟黄家换房子的事想不开呀?”曲彦芳将一条搓成的草绳递给成才,“先凑合着把裤子系上吧!”
成才一边系裤子一边恨恨地嘟哝:“黄家没一个好人!”
曲彦芳不同意他的话,摇头说:“这么说不正确吧?我看大翠就好,小芹也好,她们的妈也好。她们全家,就黄吉顺一个不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