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靠着树干往下一坐:“大翠小芹从前是好,现在也算不上好人了!”
曲彦芳坐在了他旁边:“她们现在怎么不好了?”
成才手往地上一指:“明明的,是她们和黄吉顺合起伙儿骗我们家人上当!”
“你这么说太冤枉她们了!也许她们也和你们家人一样,事先没想那么多……”
“你替她们辩护?!”成才急了。
“是我爹嘱咐我帮着做做你们家思想工作,好让你们全家安心务农,要不我才不陪你说这么一大堆废话呢!”
“安心务农?你爹是谁?”
“我爹叫曲国经,大柳树村的村长。”
成才不由得站了起来,俯视着曲彦芳,像瞪着一个小妖精。
曲彦芳指着身边说:“你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坐下。告诉你点儿让你听了高兴的情况——大柳树村没有不欢迎你们的!你想呀,我们走了一个黄吉顺那种自私自利的家伙,多了你爹一个工人师傅;走了大翠小芹两个村里指望不太大的小女子,多了你和你爹父子两个好劳力,这是我们大柳树村的运气啊!大柳树村占了大便宜了,我们可缺男劳力啦……”
成才一步步后退,大吼:“我听了不高兴!”转身便跑。
曲彦芳站起来,大声喊他:“你给我回来!”
成才不听,继续跑,跑着跑着,裤子又掉了,惹得曲彦芳又笑了,自言自语道:“跑?往哪儿跑?跑到天边你也铁定是大柳树村的农民了!”
朱存孝站在广华厂门外面带微笑迎接工人上班:“来啦。”“好好。”
他看见张广泰过来了,急忙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我特地在这等你,拿到户口本了吗?”
张广泰懊丧地摇头,朱存孝又一拉他:“进屋说话。”
进了厂办公室,朱存孝叹气道:“工商所又来通知,登记了的学徒工都不作数,都要重新登记,要有两个老师傅签字推荐,再由我厂长签字,然后送上去,他们批下来,根据厂方资本,该用多少人用多少,我们这,老师傅有谁?除了你还有个袁师傅,倒是两人,所以你还得帮我一把。”
张广泰自嘲道:“我自己都不是工人了,还能推荐别人?”
朱存孝说:“这一条只好我出面去说了,你尽管签字好了。我倒想,他们认可了你的签字,也许还是给你办登记的个好口实呢!若是能成,连带着把成才也转上他。”
张广泰长吁了一口气:“好吧。”
出了办公室,张广泰来到炉前,脸色铁青,不言不语凝视着炉火。小芹慢拉风箱,观察他。炉里已经飞出钢花,可他仍不动。
小芹提醒他:“师傅,出花了。”
张广泰把手里的长钳交给她:“你掌钳吧。”
“我掌钳?”小芹不解地看着师傅。
“记住两点,拉到这儿来回炉的,多是杂铁,钢少,功夫全在蘸火上。花多花少看准了,蘸火才能把住成色。再一点,条子两头收尖定要圆,尖不圆,扒钉不是往外撑了木头,就是把两块木头往一起挤,砸不实,这个厂的扒钉用户抢着买,就好在这两条上。”
他说完了,小芹却不动。他催促道:“掌钳。”
“我才不呢!”小芹把长钳一扔,起身走了。
张广泰坐在炉后,呆住了。呆了一阵,他盖了炉火,双手一拍,起身出了厂门。
回到家里,刚进院子,张广泰便听到成才的嚷嚷声:“你走!别得着便宜卖着乖,又来装好人儿!滚!”
张广泰在屋门口,与往外跑的小芹撞了个满怀。他一把抓住小芹手腕,训成才:“你欺负小芹干什么?”小芹看了一眼师傅,哭了。
成才横眉怒目地说:“她说她不当工人了,叫我去顶她的名额!”
张广泰忙说:“不成不成不成,你好不容易登记上了。不成!”
小芹抹泪道:“学个打扒钉的工人有什么了不起?”
张广泰劝道:“你可别看不起打扒钉,这是绝活。我已经和朱存孝说好了,再留在厂里教你几天,把你带出来,我再退厂。”
“不!说什么我也不学了。”小芹拧身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回家,小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再也不上厂了。”
黄吉顺冷声冷气问:“奇怪,好不容易转上了工人,怎么不学了?”
小芹没好气地说:“把人家骗到北街,登记不上城市户口,当不上工人,一家人怎么过?”
黄吉顺领悟了:“你这孩子,怎么是我们骗他们呢?两厢情愿换的嘛,你不知道?”
小芹又哭了,恨声恨气地说:“我没有脸进厂!师傅走了,也没人教了。有人教也不学了!”
于凤兰走进门来:“啊呀!这是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