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民再不来,拖过八月十五,你们的事就要拖黄了。”
“谁说的?”大翠一惊。
“咱爹跟我师傅说叫成民在学校等个好工作,要改你们的日子,我师母还说,怕咱爹把你们的亲事拖黄了。”
大翠怔住了,小芹催她道:“你还愣什么?快去找成民,叫他快回来!”
“哪能随便叫他回来?要等分配呢!”
“去看看他也好啊,打听打听!八月十五能不能分下来,心里好有数啊!”
大翠点点头,其实,她一直都想去看看他的。
本来看惯田野景物的大翠不该对其如此多情,然而坐在汽车上的她的眼神和表情在说明她对这田野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情怀。她和张成民曾在这涂满秋色的田野上并肩徜徉,她曾向张成民朗诵过她的诗作,那时候,她是个高材生,眉目顾盼间,对他有一种维护自尊的矜持,这矜持里还潜藏着一丝少女情窦初开的骄傲的细流。对,就是在远方山下那片田野的那两棵芙蓉树下,她曾声调柔弱缠绵地朗诵过她的一首诗作:“……谷穗的耳鬓互相厮磨,轻声诉说那个可怕的雷雨之夜,闪光里,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我们是那么的孱弱。/豆荚爆裂了,调皮的小圆豆们,跳下地嬉戏。我们都来发芽吧,看谁长得像爸爸,谁像妈妈。/一片豆叶悄悄地落下,等待着,等待着,等待什么?我要看看,冬季有没有美丽的朝霞。”
读完了诗,她侧头看成民,等待他的品评。成民沉思一阵后说:“前面很美,后面太伤感了。”
“没有伤感,欢乐便没有生命。你说,冬季有没有美丽的朝霞?”
“当然有,只是没有被人们注意罢了。”
“一年四季,你喜欢哪个?”
“春和秋。”
“为什么?”
“有希望和实现。”
“你现在希望什么?”
“不敢说。”
她掩口笑了。
“现在我敢说了。”
“不许说!”
“那怎么办?”
“等待。等待我们都升入大学。”
……
还是在那两棵芙蓉树下,她痛不欲生地哭泣,成民轻抚着她:“我很意外,你从来没有晕场,这次怎么了?”
她痛苦地摇头,只是哭。
“我等待,希望你也等待。”
“希望会实现吗?”
“我相信,只要你等待就会实现。”
就这样他们亲吻了。希望在亲吻,亲吻是希望。等待在亲吻,亲吻是等待……
市立师范学院在郊区,校园宽阔,树木葱郁,有的树已现秋色。已经放假,但还有待分配的毕业生在校园活动。一间教室里,张成民正在讲台上对五六十个毕业生讲话:
“……现在,有的同学还在犹豫,在考虑。我也在犹豫,在考虑。如何决定毕业的去向是一件大事,每个人都认真考虑是正确的态度。我们主张个人的志愿与国家的需要相结合,我们鼓励以国家的需要为个人的第一志愿。但是,我们也反对一时的头脑发热。这种一时头脑发热情况之下的积极表现是靠不住的,是不值得树为先进典型的……”
他扫视全场,全场极静,转头间,忽见大翠在窗外注视他。两人只交换一个眼色,大翠便闪出窗外了。
成民继续讲:“作为团委书记,我知道许多同学都在看着我。老实讲,我也有我个人的种种矛盾心理。但是,我正在和自己进行思想斗争,我正在说服自己。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决心下定,那就一生无怨无悔!……”
大翠隔窗相望,见成民挥舞着手臂,样子极为潇洒,她听得入神,眼睛里闪射出敬佩和兴奋的异彩。
成民是最后一个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人,大翠崇拜地看着他,真心地赞道:“你讲得真好!”
“嘴变甜了,跟谁学的?”成民牵了大翠的手,“你怎么来了?我们边走边说,顺便带你看看我们学校。”
大翠的脸腾一下红了,偷眼看了看四周,也不好抽出,就任由成民牵着了。
“我来看看你。”
“咱俩八月十五就办喜事了,以后让你天天看个够。”
大翠嗔怪道:“没正经的!”忽又叹气道:“就怕……就怕我爹阻挠我们,你父母也这样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