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不论我们在自己身上下了多少工夫,除非我们开始跨出“脱离(separating)”这一步,否则我们没有办法信任自己或别人。
我们所说的“脱离”,指的是开始学习不通过往日制约所形成的程序来经验自己。
这个脱离的过程需要很大的勇气,为了了解“脱离”的重要性,我们会先从制约的力量,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盒子(Box)”,开始讨论我(克里希)印象中记忆深刻的片段。
在我高中的最后一年,班上有一个天资聪颖的同学,但是他从来不做功课,总是把大部分的时间留给自己。放学之后,他会待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有趣的人,但我还是倾向于避开这个人,因为我也认为他有点奇怪。我自己是个忙着用功念书的人,不仅在学校要保持前几名的成绩,同时还努力要成为学校里最优秀的体操选手。有一天,我从学校走路回家,恰好经过那家咖啡馆。我决定进去和他闲聊一会儿,所以就进去坐在他坐的那张桌子旁边。有好一会儿时间,他一句话也没说。然后,突然间他对我说:“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些事情全是狗屎吗?”
我问:“什么东西是狗屎?”
他说:“所有你一直努力在做的事情:努力成为最棒的学生;拍所有老师的马屁。你的整个游戏就是一团狗屎,你没发现吗?你他妈的到底是为谁这么努力?”
我说:“为了我自己,我想进一所好大学。”
“老兄,你难道没发现自己就像是个机械人一样吗?我的老天!你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让自己聪明些,不要再玩那些愚蠢的游戏了。”
当时,我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那段对话。当时我以为他大概正在经历自己的情绪混乱期,但是几年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就已经了解了一些我甚至还没有开始去探索的事。我一直要到大学毕业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们大多数的人都失去了和自己的联结,我们都失去了对自己的尊重,而只是按照他人期望的方式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当我们失去和自己的联结时,我们也开始停止去信任自己的聪明才智。
“盒子”
身为一个孩子,我们极度需要大人的引领与指导,因为我们极度需要去了解自己所探索的这个世界,也极度需要找到某些标准来告诉我们如何判定对与错。在某种程度上说起来,我们的父母以及我们成长过程中的文化背景,或多或少提供了我们行为的准则以及生活里的道德观。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父母以及我们成长过程中的重要师长,都非常认真把所有他们认为我们需要了解的观念灌输给我们,以便我们能够成为一个快乐的好人。
然而,这种方式本身就有问题。
第一,如果我们从来不曾检验和质疑我们所接受的这些教导、规范与道德观,它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成为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我们只能够根据别人告诉我们的方法行事和生活,但这让我们没有办法在生活中真正发挥自己的了解和智慧。
第二,我们所接受到的指导往往来自于强烈的恐惧、压抑和无意识的传统。
第三,那些规范和生活方式或许全然适合我们的父母和师长,但却不见得适合我们。
然而,身为孩子的我们尚未拥有清明的意识与力量,没有办法质疑人们所灌输的规范与价值观。所以我们只能无意识地接受它们,然后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些规范,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们许多人甚至在成长之后,仍然毫不质疑地全盘相信自己幼时所接受到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而没有意识到这些价值观给自己所带来的限制。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内在的声音,这个内在的声音能够告诉我们什么东西适合自己,让我们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以及该如何去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曾经有人鼓励过我们去倾听这个内在的声音,我们就会发展出生存所需的智慧。但是我们大部分的人所得到的制约是相反的,我们学习到的是“不要去倾听自己内在的声音”,以至于我们根本很难去听见这个内在的声音。我们大部分的人所学习到的是去倾听别人的意见,因为他们才知道什么对我们是最好的。但是,当一个孩子从来不曾被支持去信任自己的感觉与知觉时,他会失去宝贵的自我敬重以及自己拥有力量的感受,他会开始发展出不安与羞愧。所以可以说,我们从来并没有被教导如何发展出自己的智慧,我们得到的只有道德教条。而且大部分的父母都认为,如果他们没有灌输孩子这些道德教条的话,孩子就会变坏。但是事实上,如果一个孩子感觉到自己是被爱、被支持的,而且他也得到大人的鼓励,能够按照自己本能的聪明才智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价值观时,他反而会成长成为一个更健康、更强壮、更慈悲的人。
我们把自己在孩童时期所接受到的行为规范、法则与价值观称为“盒子”。让我们用比喻的方式来说:我们每个人从小都得到一个盒子,人们用各种语言或非语言的方式告诉我们,只要我们生活在这个盒子里面,按照这些既定的方式来思考行事,我们就会得到爱、尊重与赞赏。所以,伴随这个盒子而来的是既定的规范与价值观,它告诉我们什么叫做好人,哪种行为能够帮助我们得到爱、成功与尊重。感觉起来我们就像是坐在盒子里面,而人们告诉我们的各种规则、标准、道德观与生活准则都写在盒子的内壁上。
从某种程度说来,有这些规范、标准、道德观可供参考是一件舒服的事,因为它带给我们一种安全感,让我们知道只要我们根据这些规范来生活,我们就是好人。除此之外,这个盒子也带给我们一种认同感,让我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以及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
身为一个孩子,我(克里希)非常舒适地生活在我的盒子里,而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它对我会有什么样的限制。我觉得舒适自在,我得到的信息是我的父母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事情,身为孩子的我最佳的选择就是听他们的话,跟随他们的指导。当我们置身在一个温馨的盒子里时,往往会需要更多时间才可能有所突破而离开。不幸的是,这个盒子跟“我是谁”、“我的本质为何”,还有“我需要什么才能够支持我找到自己”这些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关联。
我(阿曼娜)的过程和克里希的过程相当不一样。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父亲,我的盒子不像他的那么舒适,所以我也比较容易看到其中的谎言。
有两部相当震撼人心的电影,完美地呈现了一个人在盒子当中 成长的过程——《欢乐谷》(Pleasant Ville)和《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在其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人们在盒子当中是如何被灌输给予了一个错误却舒适的自我认同,所以我们常常在带领的工作坊中放这两部电影。我们的内在深处或许觉得空虚,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但是我们不见得知道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因为我们还没有冒险离开过自己的盒子。当我们待在盒子里的时候,盒子里的一切我们都非常清楚而熟悉,但是让自己持续地待在盒子里对我们自己的真实本质与存在是一种背叛,因为它限制了我们的潜能,也限制了我们的发展与自我实现。只要我们还待在盒子里,我们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