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是三部书合成的一部书,已如上述。但从它的具体内容和表现形式看,将它分为《山经》和《海经》两个部分也是比较合适的。古时候人们大体就是这样区分的。
《山经》是《五藏山经》的简称,内容系记述中国名川大山的动植物,兼及鬼神,大都根据传闻和想象,其所记述的种种现已多不可考,由于篇末每有祠神用雄鸡、用玉、用糈等的话,又疑是巫神们所用的祈禳书。海内、外经和《荒经》以下五篇又简称《海经》,内容记述各种神怪变异和远国异人的状貌风俗,体制大抵同于《山经》而文字条贯似乎却没有《山经》的分明。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我想只能从《山海经》的图画与文字的关系这一点上寻求解释。
原来古时《山海经》都是有图画的,而且图画似乎还占着主要地位,所以又称《山海图》,晋代大诗人陶渊明的诗里就有“流观《山海图》”这样的诗句,可以为证。但《山经》和《海经》两部分的图画与文字的关系又各有不同,应当分别加以考察。《山经》大概是先有了系统的文字记述,而后加以插图的;《海经》则相反,应该是先有图画而后有文字,文字不过用来作图画的说明的。最好的证明,是如今所见的海内、外经里,常有“一曰”字样:
雨师妾在其北,其为人黑,两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一曰在十日北,为人黑身人面,各操一龟。(《海外东经》)
蜪犬如犬,青,食人从首始。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在蜪犬北。一曰从足。(《海内北经》)
可见刘歆在校录此经时,已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本子,随着图像的不同而异其说明,故蛇为龟,从首或为从足。这还只是大同而小异。清初校释《山海经》的毕沅说:“海外、海内经之图当是禹鼎也。”推得过早。说是战国中期及汉初流行的图画大概可信,但已经就有如上所述的明显分歧了。毕沅又说:“《大荒经》已下五篇所说之图,当是汉时所传之图也。”这只消把“汉时”二字,改做“战国初年”四字,或者便没有什么问题,但和海内、外经比较起来,就足见二者所做的说明,内容相差很多。毕沅于其小同处恒注以“此似释海外某经某某也”、“此似释海内某经某某也”,我看那原意并不在释,尤其不会以较早的简单经文解释较后的繁复经文,这都是毕沅的臆说。它们之间的不同,只是因为先前流行的图画又和后来流行的有了较大差别,据图以为文,自然就成了两种不同的面貌了。《山经》部分却条理井然,没有这类的歧异处,可知是先有了文字而后才有图画的。
《海经》部分,保存中国古代神话资料最多,是研究中国古代神话的瑰宝,但因为是以图画为主而以文字为辅的,就不免常有散漫和疏略的缺点。先说散漫。除了“海外”各经较有条贯外,从“海内”各经以及《荒经》以下五篇中我们就可以看出:
蛇巫之山,上有人操柸而东向立。一曰龟山。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北。有人曰大行伯,把戈。(《海内北经》)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大荒东南隅有山,名皮母地丘。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大荒东经》)
这些确实是据图为文的文字,每条都可以单独成立,中间并没有有机联系。最后一篇《海内经》,我们看它所经的地区,由东而西,由西而西南,而南,而北,次序也嫌凌乱无章。大概都是经过简策散乱以后造成的现象,而据图为文的文字则是很容易造成这种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