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源自中国书法和绘画的布局艺术,讲究在画面上要适当留有空白,不能太挤太紧。在留出的空白中让人腾挪想象,品味无穷之趣,为读者的审美思维提供了想象、品味、鉴赏的空间,以此增加图画整体的美感和意境。在国画中,空白是形象的重要组成,是画面的一个有机部分,是形象的延续与衍生,代表了疏与密的关系、画面的空间。它不仅与具体物象息息相关,而且衬托了主体,同时也使得画家在艺术创造过程中能够发挥最大的主动性。
“空白”并非没有东西,而在于求其空灵,虚中求实,从而达到“无画处皆成妙境”的艺术境界。于是在创作中为了更充分地表现主题,画家常常有意识地留出“空白”。清代邓石如称:“字画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讲的就是留白的妙处。宗白华在谈到中国画的空白时说:“空白在中国画里不是包罗万象位置万物的轮廓,而是融入万物内部,参加万象之动的虚灵的‘道’。画幅中虚实明暗交融互映,构成飘渺浮动的氤氲气韵,真如我们目睹的山川真景。”(《论中西画法的渊源与基础》)
很多人都非常推崇宋代马远的《寒江独钓图》,此画的确有其独到之处。
此画的画风极其简约。在该作品中,只用了寥寥几笔,简单地画出一叶扁舟和几条淡淡的水波,却表现了浩茫大江中垂钓者的逍遥自在。画家巧妙地利用四周空白突出中央主体,同时也给人以江水浩瀚的想象空间,船篷上的蓑衣、草笠的细节刻画又予人以“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联想。《寒江独钓图》布局简约概括,独具一格,在烘托画面气氛和营造意境上很具有特色。只画了一叶扁舟浮于水面,一个渔翁独自坐在小船的一端,全神贯注于垂钓。除此以外,空无一物,几乎全是空白,这突出表现了江面上一种空旷,寒意浓浓的气氛,从而更加衬托出渔翁凝神垂钓的神情。画家画得很少,但画面并不空,反而令人觉得江水浩渺,寒气逼人。而且还觉得空白之处有一种语言难以表述的意趣,是空疏寂静,还是萧条淡泊,真令人思之不尽。这种诗一般耐人寻味的境界,是画家的心灵与自然结合的产物,在艺术上则是利用虚实结合而产生的结果。同时也给欣赏者提供了一种广阔而富有诗意的意境,如果把背景全部画出来一览无余,反而变得狭窄。
一般来说,画面上注意力所在的物体,一定要让人看得清楚,注意力以外的物体,可以视而不见,这是人们在观赏事物时的基本要求和习惯。中国画家作画,就是根据这种观看习惯来处理画面的。画面主体要求清楚、鲜明、突出;次要的东西连同背景可以尽量简略舍弃,用大片空白代替。
画山水时,留白是高天浩渺;画鱼虾时,留白是静水流深。留白,留出了想象的空间,留出了生长的空间,让人觉得整个画面活了起来。国画的留白是一种高深构图艺术,在图中某些地方一定要留出空白,不能用颜色填满整张图,否则必然让人觉得拥挤不堪,凌乱乏味。《画鉴》中提到:在中国画中何谓虚实?一般说,“实”指绘画中有笔墨处(或画得详细的部分)。虚与实相对,无笔墨处(或画得简略,用笔较淡的部分)即为“虚”。画家作画常常用心揣摩,以达到“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的境界。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绘画也是如此。国画中的空白,看似“虚”,实为“实”,是一种以虚代实的“藏法”,失去它,这幅画也就失去了特有的意境,也就失去了它特有的价值。在中国画中利用“无画处”,即画中“空白”,是为了创造一种笔墨所不能企及的意境,创造中国画的无言之美。
在书画里,一般来说有形的东西都是用墨来画的,也就是各种程度的黑颜色。我们把它们都说成是黑的。换句话说,黑的也就是有形的,起到造型效果的,是画笔画到的。计白,也就是留白,我们也要让它做到有形,起到造型效果,也要像是画笔画到的一样。所以我们在画画时不能只想到有墨的地方,也要考虑到没有墨的地方,要把空出来的白的地方也看成一整幅画的一部分,也是一个构成部分。这就是“计白当黑”。
国画大师齐白石先生深知留白的重要性,他笔下的虾,活泼生动,就像正在水中游动着一样,一节节的虾身透明而富有弹性。
齐白石画虾从不画水,通过留白与着墨相对。清淡的水墨,寥寥数笔的勾勒,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不画水,你却分明看见了水,神韵游离纸上。画中的留白,折射的是一种对观者的宽怀,虾有了游动的空间,自然显得活;而观者有了想象的空间,自然便与这画有了心灵的沟通。从此境到彼境,从单调到丰富,中间只有一座简单的桥——这正是大音希声的简单,悄然动容的沟通。
齐白石的画,道出人生最完美的境界,花鸟鱼虫,能在空白处彰显生机。宗白华在《中国艺术表现里的虚和实》中写道:“(齐白石)画一枯枝横出,站立一鸟,别无所有,但用笔的神妙,令人感到环绕这鸟是一无垠的空间,和天际群星相接应。”因为留白,留出一丝馨香,一啼清脆,一波碧纹,一夜宁谧。正所谓:“妙在无墨处”。
空白虽然不是实体的对象,但在画面上是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留白,有亮的、白的空白,也有暗的、黑的空白,它是沟通画面上各对象之间的联系,组织它们之间相互关系的纽带。空白在画面上的作用,如同鱼需要水的作用一样,从而能使画面章法清楚,气脉畅通,还能帮助作者表达感情色彩。另外,在构图当中留有一定的空白能使主题醒目突出。体现云、烟、雾、水、天等的飘渺景象。
倘若画过满过实,在构图上就失去了灵动与飘逸,显得死气沉沉;而有了留白,便给予观赏者以遐想和发挥的空间。于是,我们观齐白石的虾,才能感受到水的清澈;赏徐悲鸿的马,才能体味到风的速度。
“柳枝西出叶向东,此非画柳实画风”,无画处皆成妙境,这才是在绘画中留白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