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关于那一夜的记忆(2)

最后的情书 作者:罗尘


李白出来接我们时,一见我们这穿着打扮一下就乐了。迎面就说,敢情还真有人穿着大裤衩来泡酒吧啊,这原来不是神话,我一直以为是传说呢。佳子咧嘴一乐,一脚踢到李白腿上,没好气地说,快给老娘找个舒服地,老娘这是出来微服私访,能抽空接见你就不错了,你管我穿什么,是吧,何为?再说咱们就调头,上别处私访去,我还不看了呢,什么破演出。李白哈哈一笑,连忙说,得得得,韩大小姐里面请,我就是把全场的人都清干净了,那也得把您留着一人好好看不是?两人斗着嘴乐呵呵地就进了酒吧。李白和韩佳子都是北京人,有着一股子北京孩子自来熟的劲儿,说着说着话就要斗嘴,我是早就习惯了,两人平时都冷静得可以,但只要凑一块就眼看着快赶上说相声的了。

如果记忆没错,那晚应该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杜枫。当时我们进去以后,酒吧里正放着音乐,人人都在欢呼,声音吵得不行,李白带着我们东绕西绕的来到舞台旁边的一张桌子,叫服务员送来两瓶啤酒,然后冲着我耳朵旁边喊,我跟你介绍个朋友,我乐队里新来的贝司手,技术不错,人也特逗。说完他就去了。过了一会,我见他领过来一男的,个儿挺高,足足一米八几,走路还有点习惯性地微微驼背,好像总怕撞到什么,留着一个大蘑菇头,上面不知道怎么落了些金粉,亮闪闪的,穿一件黑色紧身背心,一身肌肉,脖子上套了一根银项链,吊着一个小骷髅头,来回晃悠,一看就是个玩朋克的。走近了以后,李白冲着我耳朵嚷嚷着:“杜枫!杜枫!”然后又转头冲着杜枫的耳朵嚷嚷着:“何为!何为!”杜枫扬起手来,竖在眉毛旁,龇牙一乐,做了一个挥手示意的动作,大叫了一声:“伟哥!”不经介绍,冲着韩佳子双手送上,握着佳子的手使劲摇了摇,又大叫了一声:“嫂子!”我们立即当场乐劈了。

李白那时还是一头长发,舞台上放着一台电风扇,一上场风一吹,长发胡乱飞舞,弹吉他的架势简直就可以用雷山霹雳弹来形容,电吉他的效果声刺啦刺啦一响,冲着话筒吼一嗓子,就开始满地打滚,底下的人也都跟瞬间抽风似的,男的女的就炸了锅了,我和佳子在舞台旁边喝着啤酒等着,结果刚一开场,佳子就被吓着了,皱着眉头贴着我耳朵问,他们这干吗呀?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这是干吗呀?我笑得不行,佳子看我这架势,才知道可能就是这样,露怯了,没好气的踢了我两脚,不理我了。

李白他们当时的台风只能用凶猛来形容,全是走死亡金属的路子,吼声撕心裂肺,节奏厚重有力,李白吐着舌头冲着舞台前的人群做面部表情邪恶状时,灯光打在他脸上,舌环闪闪发亮,分明就像条蛇信子,再加上那时他瘦得离奇,动作幅度又出奇的大,简直活像一只黄山小妖,看了令人过目不忘。我还记得他有一首歌的歌词好像是:那一天你说你要走,没把你挽留,你的寂寞算什么,告诉我,那一天我说我难过,难以启齿的,是我对爱没把握——这么些年过去了,把握多点了吗?唉,人们真是一点没长进啊。时光飞逝,剩下的你难保说不是垃圾。

那晚的演出相当成功,李白以咆哮之势生砸了一把电吉他,下台后还久久的一副明星严肃状,死活不让自己往凡间走。杜枫悄悄地附在我耳朵旁边说,牛逼吧,哥们儿昨天特意去了趟潘家园,弄了把二手的,贼便宜,就是为了砸来过瘾的。我一愣,潘家园不是卖古董的吗?什么时候改卖二手乐器了?我还没来得及张嘴问,杜枫浑身汗津津地就和李白拥抱在一起,作势要庆祝了。

那晚我们在酒吧玩到很晚,李白叫了很多酒,把当晚的演出费都喝光了还不算,还倒贴了几百块钱。喝到高兴时,佳子劝李白以后唱点正常点的歌,别老唱这种令人一惊一乍的。李白听了差点一口酒没呛死在嗓子眼里,酒瓶一放,两眼珠子一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呀,这叫艺术!佳子说,我看你这分明就是抽羊角风!李白佯作愤怒状的拎起酒瓶来,叫我滚到一边去,嘴里嚷嚷着今天非要给这二愣子姑娘脑袋上开了瓢不可。我们哈哈地笑着,佳子二话不说,一不留神飞起一脚就往李白两腿之间踢去,老娘先废了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再说!啊的一声惨叫,李白假意中招,打着滚就往地下栽,又把佳子吓得不行。

后来酒吧里太吵了,我们就拎着酒来到了酒吧外湖边的草坪上,李白拿了一把木吉他出来,杜枫拿了个手鼓,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坐那唱歌。从“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一直唱到“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谁说摇滚歌手不会唱流行歌。但佳子对音乐的反应是比较迟钝的,五音不全,见过她的人很难相信这一点,每次卡拉OK时逼她点歌,但她从来都是你唱歌我喝酒,你唱一首我喝一杯,从来不唱,尽管气势倒是从不落下风。那晚我们一直唱到天色发白。佳子喝了很多酒,居然还没什么醉意。天快亮时,我们又抽风在湖边跑步,佳子负责喊口令,我们三人沿着湖就开始狂奔,活像三个精力过剩的小流氓。跑累了三人趴那喘气,佳子说,什么玩艺啊,北京还开奥运会呢,你们这些爷们儿怎么都这么不给劲啊,跑这么几下就不行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时,杜枫便喘着粗气趴在草坪上说,嫂子,还有七年呢,别着急,哥们儿苦练七年,不拿金牌我就死给你看。

……

再后来,我们就散了。李白骑着摩托带着杜枫走了。我和佳子手拉手又走在清晨回家的路上,我们捡了两面小国旗迎风挥着玩,走了一会儿在路边买了几根油条,几张大饼,边走边吃。走到半路时,佳子说她酒喝多了,要去厕所尿尿,我就接过她手上的物件,站在路边公厕前等着。晨风吹过,鸟儿鸣叫,宽阔的街道上仿佛还没有睡醒的公共汽车正在缓缓行驶。我吃一口油条,看一眼前方。满满一手油条大饼外加两面国旗。我穿着拖鞋,穿着大短裤,吃着吃着,等着等着。七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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