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迷幻列车上的吉光片羽

最后的情书 作者:罗尘


2001年—2002年

其实我并不确定当时还发生了什么。记忆有时就像一辆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从你面前呼啸而过的列车。每扇窗户都在发光,每张面孔后面都有故事,可是你来不及审视,更来不及驻足。你意识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电光火石一般地远去了,大雨在下,狂风在吹,你追赶着它,却只能徒劳地在暴风雨中欣赏它稍纵即逝的背影。

我闭着眼睛坐在阳光下,浑身被烘烤得暖洋洋。成群的游客宛如无头蚂蚁一般,在街道上来回穿梭。我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抽烟,发呆。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有店铺在放音乐,居然还是《北京欢迎您》。北京欢迎我,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要欢迎我。我不得不承认,奥运会真的就要开始了。我开始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可这也同时预示着: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七年。这应该也是一个事实。如果我确认前一个的话,后一个也理所当然的应该成立。可我宁愿相信这两者之间毫无关系。是的,它们并列存在。好比奥运会在明天开幕。那个夜晚在昨天发生。两者并无瓜葛。

[片断一]

半地下室的窗户是和地面平行的。房间的床正对着那里。人们的脚从窗前草地经过时,我们躺在床上便可以抬头看见。于是,无聊时我们便发明了这样一个游戏——猜猜后面的鞋。猜稍后会出现的人穿的会是一双什么鞋。皮鞋,高跟鞋,旅游鞋,运动鞋,拖鞋你都可以猜。猜对者将有权力惩罚猜错者,比如刷碗,比如拖地,比如给何少爷捶捶背什么的。每当佳子猜中时,她便会哇啦哇啦地大叫,一副得意非凡的样子,手舞足蹈地披着床单在床上走猫步,然后命令我干这干那。有一次我曾串通杜枫穿着一双拖鞋在窗前来回走了七趟。佳子那天被彻底地弄晕了,她估计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当时怎么就敢那么决绝地连续猜“拖”。这就像在赌场买大小,当庄家一连开出十几把大时,赌客们除了迷茫,就还是迷茫,以为命运之神亲自驾临人间了。

这个游戏,有时杜枫和李白他们也会参与。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吧。四个人排排坐着,床单披在脑顶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有着铁栏杆的长方形小窗,猜度着随后而来的人到底会穿什么鞋。然后猛然一阵大笑,或是尖叫。如果这时有个有心人能趴到窗前看一眼,不神经错乱,估计也会倒吸一口凉气。

记忆中曾出现过一个踩着高跷的人,还有一个打赤脚的人,令我们集体目瞪口呆。

[片断二]

邻居们有的在家门前用脸盆种葱,夜半时我们便去偷,顺手还摸放在楼道里的白菜。有一次偷得有点过,人家三兜白菜被我们拿了两兜走,第二天楼道里便响起了一个妇女的叉腰骂街声,我们各自吐了吐舌头,佳子趴在猫眼上看,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也叉着腰站在客厅,不出声,只张嘴,配合着那妇女骂街的内容,活生生的就像在演一出双簧。我坐在沙发上差点把肚子都笑疼了。

[片断三]

有一次我深夜出差回来,我们一连干了四次。最后天亮时,她汗津津地躺在我的怀里,我们彼此依偎着,久久无言。当初升的阳光照射进来时,窗前的那盆喇叭花竟然在我们的眼前开了,我们躺在那里,无声地看见了花开的过程,就像是一场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表演,如此的精彩,如此的意外。它顺着栏杆开了出去。一副准备去迎接朝阳雨露的样子,健康而挺拔。佳子从我怀里起来,兴趣满满地去看它。我看见她站在窗下抬头看它,阳光照射着她头顶的那朵花,也照射着她。她眯着眼,带着笑,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当她转身冲我微笑时,阳光适时的给她的曲线抠出了一道金边。

那一瞬间我觉得身体真美,不,好像不是,应该是生命真美。

……

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手里拿着我们的合影。那张只有我没有她的合影。她把自己剪掉了。我想往里面添加她的样子。可我不确定究竟哪个才是她,哪个才是最真实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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