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尝试都落了空,我无法在任何时候,把那根串着钥匙的红绳从她脖子上解下来。
张惠跟林宝山在某些方面是有些相像的,他们都认为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
林宝山的一切都嘎然而止在一九七九年的夏天。
小贾叔叔离开当天,林宝山就蔫了。当张惠面无表情地抱着自己的枕头离开他们房间,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时候,他穿着一件短袖汗衫,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由于汗衫很薄,可以看到他胸前鼓鼓地藏着什么东西。他的腰上还是扎着那条破裤带,从冬天开始,直到夏天,那条裤带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腰。他的腰肯定长痱子了,甚至有可能溃烂了,流脓了,因为他的身上总是散发出很难闻的气味,像夏天的臭肉散发出来的味道。
几个月的非正常生活给林宝山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他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夜里睡觉白天工作。他白天总想睡觉,而夜里他精神亢奋,无法进入睡眠。
他在灶屋里惠、惠地叫过几回,张惠根本就不理睬他了。他叫得那么小心,像生怕吓跑了停在嘴唇上的一只蚊子。他这样叫过几回之后,就彻底明白张惠再也不会理他了。
我的父亲迅速地委顿下去,他重新频繁地犯起癫痫症。
他叫母亲,而母亲不理他,之后他就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叫。我能听到他一个人翻来覆去,用自己的拳头,或者脚,或者头咚咚地擂墙。他说我想,我受不了。之后他就不再擂墙了,他呼哧呼哧地喘气,有节奏地呼啸。
母亲呸呸地向地上吐两声,说,恶心。
林宝山犯癫痫症的那晚,张惠正坐在桌前往小本子上写东西,她为了避免听到林宝山的呼啸,就搬出一床被子,用剪刀挑开一段线头,从里面拽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后来,我就听到了林宝山的呼啸,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呼啸,他呼啸的节奏,时间,他会在什么时候颓然地安静下来。但是那晚节奏打乱了,他的呼啸还没有高亢起来,就没什么声响了。老鼠在地上蹲着,我在炕上趴着,无奈地期待着他重新叫起来,然后重新安静。那样我们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