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薛皓轩?鳅鳅!
美美悻悻地离开公告栏,怅然若失还是若有所得?坐在宽敞的阶梯大教室,因为鳅鳅的关系,开始遥想远在小县城的爸妈、那家老掉牙却生命力旺盛的小照相馆、那所在县城扩建中被铲掉的小学校。于是,美美伏在桌上写了一封家信,也是美美这一辈子第一封家书。从前的美美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和爸爸妈妈朝夕相处,自然用不着家书这玩意儿。即使到了上海,手机、QQ、E-MAIL数不胜数的通信设施,仍然和家里轻松连线。而今突兀地写起家书,这一陈旧的方式和着那些早就毛边的童年琐事,一起再生。
拾伍
和鳅鳅十几年没见了,不知道自己还认不认得他?这几天,美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以前和鳅鳅两小无猜,再到无疾而终地分开,荒诞得像先前莫名其妙的那些开怀大笑,暗自羞赧。
张爱玲又说,煤的前身是树木,绿油油的前世,再经过一次焚烧的死,幽火将熄,化作一层暗灰。美美希望自己往昔有关鳅鳅的回忆都是绿油油的小森林,生机勃勃生生不息。倘若与鳅鳅有机会再见,也希望一如既往延续那大片活泼的碧绿。
美美留意到自己和鳅鳅虽不同班,但两人有一节共同的选修课。因此美美从周一就开始期待盼望着周五晚上的这节选修,像是午夜十二点前的灰姑娘在原形毕露前的留恋和惴惴。
其实美美还能记得鳅鳅,一眼就认出“薛皓轩”三个字,毕竟因为鳅鳅是自己童年不可多得浓墨重彩的一笔。鳅鳅到底是否一如美美那样,残存着这份底色,就不得而知了,起码在公告栏上,不会有像美美这般际遇。还是那段小学时光,班主任三天两头地捧着个花名册点小朋友的名字。因为美美叫文美美,以至老师保持一贯亲昵的作风,点到文美美时就把姓给拿掉了,这让美美备感亲切,俨然手心里捏着别的小朋友所没有的至高荣誉。
荣誉的背后是,美美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有两个称呼:真名像影子粘着小名或者绰号:比如鳅鳅就是薛皓轩,薛皓轩就是鳅鳅。只有美美,小名与真名在小学一直水乳交融,单纯的美美上初中后还为自己的名字沾沾自喜,自我陶醉得不行。
缺失一段信息,一些资料,会让许许多多原先沿着既定轨道行进的巧合安排,措手不及地打个照面后,方寸大乱,下落不明。
选修课如期而至,美美特地早早挑选了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正中位置,居高临下,以便把握大局。不一会儿,教室被一拨一拨人流填充塞满,宛若一个空荡荡的胃囊饥不择食地收容下大堆美味佳肴。
按照惯例,第一节课是一成不变的自我介绍。说白了,还不是变相点名,美美身旁一个小女生轻轻嘀咕。美美也数不清这是自己开学后第几次说一些干巴巴的语言把自己像廉价换季商品一样兜售出去。不过在这芸芸众生中居然有一个自己儿时的玩伴,真是奇妙的体验。美美不免又亢奋得难以自制,巴望着早点把鳅鳅给揪出来,貌似只要找出鳅鳅,她那些傻兮兮的童年日子、那些患得患失的小快乐小伤感都一股脑哗啦一下,打破时空隔膜,清晰再现。
“薛皓轩——”老教授捧着花名册终于点燃了美美望穿秋水的希冀。
一个黑黑瘦瘦干巴巴的男孩立起来,美美目不转睛地逼视站在前排的鳅鳅——小小黝黑的身影,一如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