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忙了,戴维的应酬比原来多多了,晚饭就不经常回家吃了。丹妮丝也乐得省心,就干脆叫保姆也少做一个钟点。她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看电视连续剧,看到伤心的地方就毫无遮拦地掉掉眼泪。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放松,有的时候她,也会下意识地去触摸一下放在茶几上的鸢尾花,那丝绒的质地在她的指尖下面,有一种难忘的性感。丹妮丝是个不喜欢折腾的女人,她想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她不太喜欢爱米丽,有空的时候,她倒是愿意跑到俊宝的花店,跟他的女人聊聊天,讨教点养花的诀窍。她有一次去的时候,俊宝的女人看到她就说:“怪不得你总是喜欢买鸢尾花,原来是你先生在帮你买玫瑰啊。”丹妮丝听了,稍稍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应付过去了。俊宝的女人也是个聪明人,一看苗头不对,就马上把话题岔开去了。丹妮丝捧着她买来的鸢尾花走回去,心里面开始觉得有点蹊跷。在记忆当中,戴维是从来没有送过花给她的。她想,戴维居然也变得有情调起来了,也晓得买花了。但是那花是送给谁的呢?丹妮丝越想越心神不定,回到家就呆坐在沙发上,那束鸢尾花也顾不上了,被胡乱地扔在茶几上。她的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种种可能性,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电脑前查了下她和戴维银行账号的余额,钱原封不动地都还在,她这才定下心来。星期六戴维回家吃饭,丹妮丝的行为还跟平素一样,也没有特意要追问他一些什么。她还叫保姆多弄了几样菜,自己不吃,陪在戴维边上,拿着筷子往他的盘子里夹了好几次菜。轮到晚上做爱的时候,丹妮丝费了点心思挑了件桃红的丝绸睡衣,还在颈子上涂了香奈儿五号香水。她觉得戴维比平时稍微多了点激情,她在脑子里默默地宽慰自己,事情的确没有那么糟糕,她和戴维之间还是可以挽回的。
爱米丽终于把她在加州的那两幢房子卖掉了,价钱要比她跟中介定好的还要高出些,这在美国溃不成军的房地产市场里算是一个奇迹。爱米丽的这条消息给住在“皇冠”里那些因困在美国房产而发愁的太太们打了剂强心针,爱米丽俨然成了她们的房产顾问。圣诞节的那一天,戴维不巧出差,爱米丽知道了就打了电话硬是把丹妮丝拖出去吃圣诞大餐。她们两个人去了万豪,里面进进出出的人说的都是英文,用餐的人大半都是跟她们背景相仿的。爱米丽从开胃菜、主食到甜点,林林总总地点了一大堆。丹妮丝推说自己的胃不舒服,只要了个沙拉。爱米丽不时用关注的眼光看着她,这让丹妮丝有些不自在。
爱米丽还是梳着那个“波波头”,眼睛努力地从那一剪刘海下面抬起来,衬着她的年龄,就有些滑稽了。吃了大半阵子,丹妮丝的话也不多,爱米丽也没介意,只是兴致很高地享用着刀叉底下的菜肴。丹妮丝没有想到,最后,爱米丽的盘中上来的甜品也是“提拉米苏”。她看见这一块柔弱的蛋糕躺在那洁白的细瓷盘上面,边上竟也放着一对银色的小调羹。爱米丽对丹妮丝说:“来,来,我们一起分着吃。”丹妮丝摇摇头:“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爱米丽手中的那把银色的调羹在丹妮丝面前一下一下地挖着,丹妮丝要了杯咖啡,慢慢地啜着。这时,爱米丽突然停下了手中的调羹,深深地看了眼丹妮丝,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丹妮丝开了句玩笑:“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我脸上长了个疮。”爱米丽叹了口气:“有句话我想了半天还是想讲,你有空还是多留意点戴维……”她把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好像是不忍对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进行最后的宣判。丹妮丝心里也是猜出了几分,但她还是把身子坐正,对爱米丽说:“你还是把事情跟我讲讲清楚,别弄得我一头雾水的……”爱米丽这才说了出来:“我先生听人说戴维和那个罗莉好像关系有点不正常……”丹妮丝低下头去,被一个女人,尤其是像爱米丽这样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而且相貌平平的女人,揭开了一桩隐私的谜底,让她觉得有些羞辱。但她很快地安静下来,回答道:“这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爱米丽也听出来丹妮丝的话外之音,就很知趣地换了话题。
圣诞节的夜里,丹妮丝穿着华丽的睡衣,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外面不知道有哪一家餐馆开张了,鞭炮、烟花放得此起彼落的。她掀开窗帘看着远处的街道,那排精致的楼宇刚刚落成,她隐隐约约还看得到那幅“绝版珍藏”的售楼广告。她想,爱米丽说得也对,这真的是一个乱世,到处都充满了诱惑和骗局。她告诉自己,不要为戴维的事失了方寸,在这样一个世道里,心平气和地活着才是要诀。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去了俊宝的花店。俊宝和他的女人都在,看上去俊宝的女人已经有身孕了,她坐在椅子上只做着些剪剪花,接接电话的轻便活儿。俊宝看见丹妮丝进来,很殷勤地迎了上来:“刚刚新到的鸢尾花,你要吗?”丹妮丝伸出那纤长的手指,最后抚摸了一下那忧郁的花朵,然后用轻快的声音对俊宝说:“噢,还是给我来一束那种香槟玫瑰吧……”她抱着一大堆玫瑰和香水百合走出俊宝的花店,心里面想,从明天起,要做一个平凡幸福的女人。